狄容旌旗影影綽綽閃動在地平線處,蓋大平日統領有方,眼見敵人逼近,馬上催動連城全鎮男女老幼齊上陣,湊足一千人馬,埋伏進了甕城。弓箭手占據箭樓及角樓,蓋飛帶著刀斧手持盾掩藏在門閘後,其餘的散兵遊勇分布在闕台、雉堞、垛口下,個個臉色慎重,想必已經知道狄容來犯,規模不可小覷的軍情。他們的武器大多是長矛與弓弩,長年未經保養,前幾日匆匆翻出來擦拭一番,堪堪泛出點銳利光澤。蓋大深知依靠這批散兵守住連城鎮的可能性太小了,盡量將精銳部分堵在前城,並吩咐他們準備好滾木和油罐。
連城鎮最早由三座廢棄城池連綴而成,正門前設置十五丈寬闊的護城河,河道內堆積尖矛倒掛,形成外圍第一道屏障。此刻吊橋已經高高掛起,城外廣闊的土地變成了臨時戰場。
謝開言背負拓木弓躍上瞭望台,極目遠視,打量狄容行軍規模。狄容爭戰不比中原講究陣法,他們騎馬揚鞭而來,嘴裏呼喝著,散散漫漫,遍布全場。通常在原野戰中,遊騎和衝鋒軍要講究次序,但觀狄容行進,如潮水一般肆虐奔走,氣勢看著喧囂,實則無任何精幹厲害之處。
謝開言看後心下安定不少,權當將這次圍堵給蓋大練兵所用。蓋飛仰望師父站在高台上的背影,看到瘦削的身子在寒風中顯得無比單薄,咬咬牙,憑借梯繩攀爬到了她右側。
“師父,有辦法退敵嗎?”
“有。”
“那為什麼要請動卓公子到場?”
謝開言估計著狄容衝到城門前的時間,側頭睇視蓋飛,道:“怎麼,開始擔心起你的貴客公子來了?”
蓋飛擼擼袖子,埋怨道:“師父,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
謝開言歎氣道:“小飛你好好想想,狄容、華朝與我方之間的利害關係。那卓王孫作為華朝特使,他出現在城門上,就表示華朝的權勢及庇護也覆蓋到了連城鎮,如果狄容還要強硬攻城,就意味著與華朝正式為敵。我們連城鎮來頭雖小,但華朝上萬軍隊還在邊防候著,大頭領能不考慮嗎?”
蓋飛聽後想了會,撅嘴道:“師父盡說些繞繞彎彎的道理,反正我是懂不了。不過你剛才一說,我大概明白了,不就是把卓公子哄到城樓上來,讓狄容見一見特使尊容嗎?”
謝開言拍拍他的後腦,歎道:“不需要哄,為了共同利益,卓王孫自然會來的。”
城池外的呼喝之聲越來越近,狄容催動馬匹,風一般卷向正門。正值人心慌亂之時,卓王孫身著紫袍輕步上了城樓。弓箭手壓低身子埋伏在垛口處,他反而走前兩步,突現出了身形,一襲紫色在巍峨古樸的城頭靜止不動,顯得深沉而醒目。
謝開言垂眼看他的動作,情知這個人心思剔透,又猜對了她的企圖。偌大的城頭僅憑一名特使來鎮住狄容囂張氣勢難顯公正,謝開言便匆匆對蓋飛吩咐:“萬一大頭領發橫攻城,務必要護住卓王孫的安全。”說罷躍下瞭望台,疾步走到卓王孫身邊。
卓王孫縱目遠視,看著天際沙塵滾滾,始終未見憂色。
謝開言持弓守護一旁,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遠方,忍不住揣度:難道他也安排了伏兵?麵色上卻不聲張什麼,嘴邊那句“公子勿驚”也吞入了腹中,隻因隻身前來的特使大人比任何人都要鎮定。
一匹通身毛發油亮的藍蹄馬衝在最前,狄容大頭領雄踞馬上,關外的風沙吹不散他眼裏的倨傲之色。身上披掛齊整,右手長戟斜掠一側,大頭領展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種霸氣。謝開言注視他身後,知道他有恃無恐的緣由何在——一列黃銅鑲皮的弩車踏著軲轆碌碌之聲奔突而至,張開機括口,豁出冷森森的箭矢,仿似直指九天雲外的烈焰。幾架雲梯與衝撞車尾隨其後,被眾多走卒齊力推進,隆隆作響,驚炸了一地斑駁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