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雙蝶想了想,立刻拿出青竹錦囊,雙手捧上,稟明來曆。
卓王孫拈過,以指尖摩挲繡飾,一直低頭查看,徑直朝內宅走去。“傳句狐。”
花雙蝶連忙施禮離去,尋找陪著謝開言去過關外的句狐。卓王孫的意思很明顯,想從身旁之人找出謝開言經曆了什麼,遇見了什麼人,她明白個中厲害,自然不敢含糊。
草料場旁。
句狐拿著箭矢端首,眯著眼睛看準黑漆漆的壺口,出力一扔,練習投壺遊戲。她試了幾次,都未中矢,幹脆左右搖晃起身子,似輕柳擺風,做出盈盈扶不穩纖腰的樣子。
謝開言垂袖走近,出神地看了一會她的玩耍。
句狐還在輕輕地搖,輕輕地晃,三千青絲披瀉身後,漾出一朵墨綢的花。她的腰肢越來越離奇,軟得像一條聞音起舞的青蛇,抖動個不停。
謝開言奇道:“投壺本該穩身穩神,你為什麼搖晃?”
句狐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將我倒放在馬匹上馱回來,顛簸了一路,到現在看什麼都有點重影子,我不晃,怎麼配上眼裏的那些眩暈兒?”說著,她又亂顫著,丟出一枝箭,沒中。
謝開言冷不住臉,笑了起來。
句狐撅嘴道:“找我幹什麼?”
謝開言走到她身邊,從袖中取出軟氈女帽,替她端端正正戴上,遮住了那片雪白的額角,也掩住了一道道由謝照敲擊出來的印子。昨晚從高台上走下來,謝開言就看到各種淩亂的痕跡,心知狐狸又被欺負了。
句狐聳聳鼻子,說道:“還是小謝待我好。”
謝開言隔著氈帽彈了彈她的額角,說道:“快點養好傷。這個地方,隻能我來敲。”
謝開言走後,句狐跑到水缸旁,對著鏡麵端詳自己的影子。秀氣的小帽壓住她的發絲,掃出她的墨黑眉眼,頓時,一個清靈秀麗的女郎模樣活脫脫走將出來,逗得她無聲歡笑。
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身後有人說道:“卓公子喚姑娘廳前聽差。”
花雙蝶的邀請雖然客套,可是句狐站在青磚寂冷的大廳前,石階下,非常後悔跟了過來。
卓王孫的白袍岑寂而鮮明,穩佇廳中一刻,無論秋風怎麼吹拂,他的衣襟竟然沒有一絲顫動。
“公子有何見教?”
句狐本是抬頭直視他,怔怔望著霜天眉目,似乎找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但是對首之人的目光太過冷漠,膠著在發頂小帽上久久不散,句狐怔立一會,突然察覺到了遍身的涼意。
謝開言親手替她縫製了氈帽。
在山道上,她就看得出來卓王孫對謝開言另眼相待。
再說自己又是……那他會不會誤會了?
句狐總算清醒了過來,咳了咳,剛要開口再問一遍,對上卓王孫的眼睛,立刻又忘了詞。
半晌,卓王孫才冷冷說道:“你有什麼要求?”
句狐突聞此句,驚愕不已:“什麼?”
“作為交換。”
麵對那雙陰鷙的眸子,句狐卻不敢再問了。
廳前的花雙蝶福了福身子,輕輕說道:“公子想知道謝姑娘去了關外之後遇見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你若是告訴了公子,作為回報,公子能答應你一個要求。”
句狐再看了看卓王孫的臉,不敢不應,躊躇一下,道:“我自從六歲起遊走民間,看多了稀奇古怪的東西,唯獨對汴陵太子府的山水庭院忘不掉,想去那裏小住一月。”
卓王孫負手而立,冷冷道:“準了。”
句狐喜出望外,道:“真的嗎?”
花雙蝶輕輕一咳:“卓公子怎會欺騙你?趕緊說吧。”
句狐彎嘴笑了半天,在眩暈感中,細細說了一遍謝開言巧遇謝照之事:高台上謝開言待估被救、謝照抱住謝開言突圍、謝照聽信謝開言的吩咐守她半夜、似乎還有原野上的送別……那時她被點暈了,不過猜也猜得出來,謝照肯定舍不得放謝開言走。
她慢慢說著說著,突然覺得院子裏太靜了。抬頭再看,卓王孫已經走出了前廳,站在了青瓦簷下,陽光拂照著他的雪霜眉目,絲毫不能撼動冰封千裏的眸色。
他徑直從身邊離去,衣袂卷起一陣寒風。袖口才掃到石桌側,如同刀劈一般,切了一角下來。
句狐駭然。
花雙蝶皺了眉頭,細細喚道:“姑娘,今日之事千萬不能泄露出去,否則公子大不喜,再來找你算賬,你可抵擋不住。”
句狐看看豆腐般脆弱的石桌,再看看花雙蝶的臉色,最終點了點頭。
花雙蝶又請人新置一張石桌。
句狐慢慢走過去,按了按桌麵,發覺比較緊固後,暗歎一口氣。“關外的大理石材質,不會這麼容易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