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1 / 2)

連城鎮左側有座幽靜清雅的宅院,竹滴空響,簷掃鬆風,獨勝塞外絢麗景色。馬一紫將此處灑掃一新,雙手供奉給了卓王孫作府邸。花雙蝶臨時居住在宅院之外的屋舍裏,鋪開軒架、染池,清整側廊及紋木窗,采明麗光線,飛針走線縫製衣衫。

謝開言經過門前的沙棗樹,小心避開腳邊孤零零的花兒,踏著如梭柔荑來到花雙蝶住處。

“花老板在嗎?”

她背著雙手,站在薔薇花架下探頭張望,雲霧似的絹羅布匹隨風飄蕩在眼前,將她的身影重重掩落下去。

花雙蝶從側廊轉角匆匆提裙前來,見著她,馬上斂衽行禮。

謝開言連忙退讓一旁,含笑道:“以後不要對我如此講禮,可以麼?”以前在巴圖鎮,花老板待她極親近,不僅替她梳發束衣,還能開句玩笑,在她手臂上掐上一掐。每次對上那雙閃動著光彩的眼睛,她都忍不住笑開嘴角,從心底湧現出一股暖意。

但觀現在的局麵,花雙蝶總是矜持得體地微笑:“應該的。”

謝開言不解,摸摸臉,好奇地望著她。

花雙蝶隻是抿嘴笑著,雙眼溢滿暖色,神態較之以前,有很大的恭敬禮讓之意。她不願開口點明,謝開言也不勉強她,說了說此行目的:縫製一頂軟氈女帽。

“謝姑娘想要什麼樣的款式?”花雙蝶進屋一趟,抱出眾多布料及花飾,放在石桌上,供來客挑選。

謝開言想了想,道:“漂亮即可。”

兩人坐在花棚陰涼處撐開繃架,以絲線走繡花蝶紋飾,謝開言才繡了兩針,指尖被紮,滴出一小點血跡。她忍住痛一聲不吭,將五指紮得遍地開花,堪堪繡出一幅圖飾,模樣秀頎可依,大體差強人意。

花雙蝶湊過來瞧了瞧,奇道:“謝姑娘,這個不是花蝶吧?”

謝開言斜掠她一眼,道:“是竹子。”

花雙蝶仔細端詳,看著青絲繡線旁浸漬一抹紅暈,暗歎口氣,麵上卻不聲張。她依照謝開言的樣式,繡了一叢更加軒麗的竹子,點綴上兩隻翩翩撲翅的紫蝶,素手輕揚,極快縫製出軟氈帽的絹布套飾。

謝開言搬來竹凳坐在她身旁,側頭看著她的動作,內心讚歎不已。一頂雪英軟氈青絲繡飾的女帽即刻成型,比北理嬌俏的流蘇帽多了幾分秀雅和大氣。謝開言雙手捧過,欲留酬金,遭拒絕後拜謝離去。

花雙蝶覆下謝開言針繡的竹飾絹布,清洗幹淨絲線旁的血漬,熨幹,加了一層緞布墊底,就著竹飾飛針走線縫製了一隻錦囊香包。攫取特製的草末花葉填塞其中,錦囊便透出一股淡淡雅馨。

她將錦囊放進袖中,整理衣襟,順著側廊轉到角門,請示後,垂首走入卓王孫的宅院裏。聽到人聲,忙避嫌後退幾步,等候在院牆邊。

卓王孫玉帶輕緩,佇立於疏竹之旁,一襲白袍翩翩若雪,描摹出清俊雅健的風骨。身邊的黑甲騎兵報告說:“邊鎮軍營接到驛站邸報,核實了公子的特使身份,已備好了軍馬,等待公子進一步調度。”

卓王孫聽後即刻答道:“傳我諭令,原地待命。”

騎兵施禮離開庭院,布置信鴿,將密令傳播出去。

花雙蝶遠遠行禮,走了過來,恭順喚道:“公子。”

卓王孫轉過身來,冷淡道:“在廳上,明白我叫你看什麼了嗎?”

花雙蝶始終垂首低看地麵,眉目一如既往的溫和。“回稟公子,奴婢自然知曉。”

“說。”

花雙蝶低頭思索一刻,開口道:“謝姑娘身上所穿衣衫不是南方樣式,衽左裾長,繡著鵝黃雪絨,應是北方遊牧民族中貴女的通行裝扮。所係腰結精巧耐看,成半月散開,十年之前在南翎國有個名目,喚作‘雙勝結’。”

卓王孫默然佇立半晌,斂起修長墨眉,說道:“這麼說,她是在北邊碰到故人了。”

花雙蝶咬了咬嘴,睫毛簇簇一抖,一絲歎息掐斷在唇邊。

卓王孫看她一眼,冷淡道:“有話直說。”

花雙蝶暗地鼓了鼓氣,垂首道:“謝姑娘曾在我店鋪落腳,是我親自替她挑選的衣衫。看她的束衣方法,手法極為生疏,可見以前都由丫鬟替她打點著一切。”

“她不會穿衣,這個我知道。”

“公子知道?”花雙蝶愕然抬頭,見著卓王孫緊鎖的眉峰,一怔,馬上垂頭,恢複了恭順姿態。

卓王孫仿似看清了她的疑惑,冷漠道:“以前偶聚,每日清晨都是由我伺候她起床,親手替她穿上每一件衣衫,自然知道她的秉性。”

花雙蝶眼神不由得顫了顫,才知道這位富貴公子為謝開言做到了什麼程度,日後,她又必須如何對待謝開言。

竹葉拂掃秋風,院子裏清冷無聲。

半晌,卓王孫才開口說道:“北邊的故人竟然能讓她放下心防,沐浴更衣,看來交情不簡單。”

他的語聲像雪片撲落下來,遮住了周遭的朗朗晴天。花雙蝶鬥膽抬頭,果然看到了一張黯然的臉,遽時覺得庭院美景遍失顏色。謝開言怕洗澡,她是見識過的,隻是此次的改變,似乎讓他也有所鬆動,那雙眸子裏,明明白白透出一股陰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