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之人見著她來,均是眼露暖色,仿似曆經冬霜雨雪之後,大地逢了春一般,個個都流淌出一絲活氣。
謝開言掃視一眼廳上情況,內心猜得出幾分發生了什麼事,當下不含糊,直接問道:“不知卓公子來連城鎮有何見教?”
卓王孫目視一眼花雙蝶,見花雙蝶會意抬頭,才移過眸子,注視於謝開言的臉龐之上,回道:“討還彩禮。”
一旁的馬一紫不由得輕輕一抖,心裏不知是喜是憂。好不容易請對了人,能讓貴客開金口,偏偏他的來意很棘手,直接認定是連城鎮劫了道,使用的語氣也是毋庸置疑。
好在廳上還有一個謝開言。
“卓公子恐怕走錯了地方,彩禮是由狄容部落劫去。”
卓王孫冷淡不語。一旁的黑甲輕騎兵士上前一步,出示一截鋼網繩索,朗聲道:“我們查訪過關外所有鐵鋪,得出確切的線報,能夠證明這種特製鋼網隻能出自於連城鎮。”他的手裏,拿著的正是蓋飛劫道那日使用過的鋼網殘骸。
馬一紫一聽無法抵賴,身子抖得更加厲害。
謝開言麵不改色,輕掠嘴角,道:“公子既是有備而來,請直說此行目的。”
那名輕騎士兵依然代替卓王孫作答,而卓王孫的目光,卻像水流一樣傾瀉入謝開言的雙瞳裏。“太子嗜玉,不能錯失那對玉兔偶尊。”
言下之意即是,其餘等物可以先不追究,一是他們知道彩禮去了哪裏,二是他們在乎的隻是那對價值連城的兔尊。廳下侍立數人轉過萬千心思,最先還是謝開言先明白過來。
“想必公子已經知道,彩禮被狄容納作‘歲貢’,強行征要過去的事情?”
士兵答是。
謝開言突然朗聲道:“既然已知狄容侵犯邊鎮連城,為何不發兵庇護本朝子民,免遭外族奴役?”
士兵突遇質難,噤聲。
卓王孫冷淡道:“連城鎮自今日起,才算得上是華朝半個子民。”
謝開言暗歎一口氣,知道他抓到了要害之處。因為就在兩刻鍾之前,馬一紫才在鎮前主街上臣服於卓王孫腳邊,毫不避諱地做了華朝與狄容的兩姓家奴。
詰問一來一去,這次換成謝開言沉吟不語。
卓王孫稍稍斂了冷淡語氣,開口說道:“可求太子增兵邊營,以待狄容來襲。”
謝開言連忙目視馬一紫,馬一紫對上她的琉璃雙瞳,一愣,仍然怔忡站立。無奈,她隻得斂袖正容,躬身朝卓王孫施了一禮:“有勞公子了。”
馬一紫這才明白過來,謝開言將棘手問題丟給了卓王孫,請使臣大人去求援兵。他馬上撫掌而笑,點頭說道:“的確需勞卓公子大駕促成此事。”
謝開言見目的已到,退至一旁,看到身邊的花雙蝶抬起秋水雙瞳望向自己,不禁和善一笑。
花雙蝶連忙斂衽回禮。
廳下還有兩人像是泥菩薩一樣站著不動,蓋大眼鼻觀心,垂首侍立;蓋飛轉動著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到處逡視。
馬一紫隻覺天大的難題已經解決掉了,連連笑著,固請卓王孫停留幾日,觀摩不久之後的秋獵大會。
卓王孫一雙冰雪般漠然的眸子在眾人麵上掃過一遍,最終停在謝開言意態恭順的側顏上,答道:“也好。”
出得廳後,蓋飛纏住謝開言,請她收回那條拜求卓王孫傳授學識的成令。
謝開言微微一笑:“為什麼?”
蓋飛嚷著:“那人實在是太可怕了,連你要說什麼都猜得到,來這之前就教會了身邊的衛士,讓他來和你言辭對峙。”
謝開言抿住唇,拂開他拉住衣袖的手,徑直離去。
蓋飛不依不饒地追上。“師父,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打滾給你看。”
謝開言即刻喝道:“胡鬧!”
蓋飛踢著腳邊的石子,默默地跟在後麵。
謝開言停下腳步,站在路旁,等著蓋飛走上前來,歎道:“小飛,如果你想成為一名有作為的將領,就不能回避學識。你時常纏著我給你講典例故事,卻不知卓王孫真有滿腹才學,能治世安邦,連師父都自歎比不上。你想天劫子已是百歲高齡,博覽古今之書,尚要在我麵前推崇此人,可見此人的才能達到何種境地。我們雖用暗計賺他便利,但有機會恭聽教誨時,一定不要錯失過去。”
蓋飛默然想了一會,才道:“好吧,我一定多努力。”
既然師父有辦法讓卓王孫收下他這個學童,那麼他一定要拖得久一點,盡量多學一點,讓師父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