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義字當頭,他沒法越過馬一紫的救援之恩,隨謝開言光明正大地奔向自由天地。謝開言離去時,神色沒有絲毫不懌,似乎對他動蕩不定的內心,她比他看得更加透徹。
第二天天明,謝開言站在沙丘下,一直打量著落地休憩的大雁。她在石院山頂曾聽聞過秋蟲之唱,喁喁低鳴,似乎在說盡了物華將盡的寂寥感。初次來到關外,鴻雁布陣南征開闊大氣,精神勢頭令她振奮不已。
她悄悄走近,伸手摸向頭雁翅膀上的斑紋,棲息的雁陣興起一絲騷動,頭雁警覺,回過頭來啄向她的手腕,她連忙跑到幾丈遠外站定。
蓋飛走過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大哥訓練的灰雁,冬天就會飛向南方。”
謝開言垂眸,忖度蓋大意圖。
蓋飛嗤笑:“別看大哥像個悶葫蘆,他心裏其實都明亮著。他放開這批雁,帶消息回南方,暗中可以聯絡到很多散落在華朝裏的南翎人。前幾天他還對我說過,咱們的二皇子被葉沉淵抓住了,丟在清倌館裏,等著三個月後翻牌。”
謝開言隻覺咽喉沙啞,運了運聲,道:“蓋氏與我皆是南翎舊民,皇子有難,我們當施以援手。”
蓋飛擺擺手,滿不在乎譏笑:“別提那個了,我不認識什麼皇子。就是我哥,也縮著手腳躲在馬場裏,好好地盤成一個烏龜殼。”
謝開言見他瞪著圓溜溜的兩粒眼珠,飛揚著少年郎特有的跋扈模樣,忍不住笑了笑:“你如此形容兄長,該打板子。”她的笑容滲透不出唇角,肌膚如同瓷玉,襯得質地有些僵硬。蓋飛突然上前兩步,將她的臉頰扯了扯,拉出一絲笑紋來。“這樣好看多了。”
謝開言並未避開。
“大膽!”遠方傳來蓋大驚喝的聲音。蓋飛撇了撇嘴角,在蓋大訓斥下,躬身向謝開言賠禮。謝開言虛抬衣袖,托起蓋飛下拜的身子,道:“小飛笑話兄長隱忍於世,不知蓋大哥有什麼解釋?”
蓋大沉默一刻,才歎道:“他時常譏笑我隱忍苟活,卻不知現今這世道的艱辛。先不說馬場主待我有知遇之恩,就是這十年來我隱姓埋名,逃脫華朝勢力的追捕,也是極為艱難的事情。”
謝開言問:“難道葉沉淵在搜查你的下落?”
蓋大回道:“國破那日,南翎眾多將士自刎於高台,追隨國君英魂而逝。葉沉淵放大夫及文人出城,卻一一清點武將之名,凡有不降者立即斬殺。聽南歸流民傳說,他特意尋找了文太傅及我,所以我猜測,他大概對我們兩人起了殺心。”
謝開言閉上眼睛,兀自站立良久。一片混亂思緒中,卓王孫清冷的語聲驀地從記憶中浮起,清晰地衝刷她的頭腦。“南翎國破,但多謀士,前謝族族長流亡在外、前金吾將軍連夜出關、前太子太傅隱居市林,這些都是殿下必須提防之人……。”
原來,在山頂石屋旁,卓王孫早就提醒過她南翎舊臣的處境,無論他是何居心,葉沉淵對上述三人的忌憚是少不了的。今天蓋大再次提起,也說明了蓋大實在是有必要謹慎做人的道理。
謝開言暗暗吐納氣息,平複心潮波動。
蓋飛聽聞兄長說起慘痛往事,一時也靜默下來。
三人圍聚一起,謝開言首開岑寂,說道:“依照時間來推算,卓王孫快到連城鎮了,蓋大哥在此人麵前需低調行事,因為他是葉沉淵的特使。”
既然她能找到這個地方來,據她推斷,那麼武力心智不低於她的卓王孫自然也會找到這裏。
蓋飛叫:“卓王孫怎麼又要來?”
蓋大盯了他一眼,道:“你搶了使臣的彩禮,難道還要他空手回去交差?”
蓋飛踢飛腳邊石子,撅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