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2)

天階山號稱九州第一山,實至名歸。重巒疊嶂,突峰兀石,無處可以攀越。遠觀不見峰尖,近看黛色深沉,甚至有鳥兒繞行,撲棱著翅膀撞在了山脊裏。

謝開言目不能視,口不能求,隻能憑借雙手。風掠過,驚動鬆濤,她仔細聽了聽,從群山響壑的密集處入腳,踏上了尋求天梯的第一步。

攀山的過程極為辛苦,她的身子單薄,曾被大風吹下來兩次。鬆針如刺,紮得後背生疼,她摸了摸,掃走尖葉,繼續不屈不撓地爬了上去。旁邊的枝葉散發出清藿氣,鬆鼠吱吱叫著,蓬鬆的尾巴擦過手背。她伸手去抓,連追帶趕,一腳踏空,險些墜入深澗。想是在危急時分,她爆發全身力氣,朝上攀升,竟然能輕飄飄地掠過幾丈。

謝開言暗喜,試著提氣,合力一撲,真的發覺自己身輕如燕,幾乎能夠禦風而行。她摸摸手臂,察覺皮膚沒那麼冷了,才敢相信自己內力完全回升,甚至是比以前更強。

兩個時辰後,她爬上了天階山山頂,手指鮮血淋漓,發辮粘在臉龐,散著熱氣。她看不到衣衫破損的情況,勉力整理了襦衣與羅裙,立在懸崖旁,側耳傾聽。

叮的一聲,下麵傳來棋子敲擊在石盤上的回音,清脆果決。低坳處似乎無風,吹不動小小棋子的周身。一股清幽粉香氣淡淡襲來,飄渺孤落,如水上一點驚鴻。謝開言心道,好一個神仙去處。

下棋者不看她,亦不問訊。她朝聲音處躬身施禮,以腹語說道:“晚輩謝開言求見天劫子。”

天劫子便是天階山的主人,傳說中的世外道仙,謫居世間長達百年之久,是以沾染了一些凡夫俗子的脾氣,比如倨傲與挑剔。

謝開言久不聞回聲,拾起腳邊石子,袖手一彈,精準地朝著香氣來源處撲去。窸窸窣窣花葉飄落,撒了棋者一身。他彈跳起來,嚷道:“好邪氣的娃娃!敢拂了老朽的棋局!”

謝開言聽他聲音蒼越,激起腹中真氣回蕩,便知找對了人,態度愈加謙恭。

天劫子甩甩袖子,道:“免禮免禮,老朽不吃這一套!”

謝開言直起腰身靜立。

天劫子道:“娃娃雙手沾血,可是殺過人?”

謝開言搖頭。

天劫子再哼:“就算上得了天階山,老朽也決不醫治屠子。”

謝開言不語,他冷冷道:“娃娃身上有戾氣,看著不討喜。”

謝開言隻得垂下手,讓鮮血順著指尖滴下,運氣於胸,道:“晚輩曾在路中遇過兩次暗殺,但並未有意傷人性命。唯獨使了兩次‘移花接木’,也是緩解對方攻勢,未料對手功力淺薄,使刀劍箭矢失去準頭,紮進了同伴的身體裏。是以前輩看到的鮮血與殺氣,真的不是晚輩存心積存,實是無奈之舉。”

其實這種說辭隻能聽信一半,她出手時,因圍堵殺手過多,她也盡朝密集處散掌,掌風裏自帶寒霧,擊在人身,痛上半晌,少不得有熬不過去的人。但是每次獵殺開始之時,她一定要對準首領發動伏擊,有效遏製隊列的氣勢,所以說,箭衛中的鐵箭手、黑衣衛中的隊長,都成了這種領罪羊,死的也是他們。

至於天劫子信不信,還得取決於謝開言的麵相。

長期冰封雪裹,她的血液冷得發寒,傷痕透出紫色。兩頰雪清,僵硬如鐵,偶爾想笑一笑表示親善,無奈嘴角牽動半天,肌膚卻不聽使喚。數次下來,她接受了這種缺陷,隻能抿住嘴,以尖瘦的下巴蒼白的半臉,展現了她的溫文可欺。

天劫子靜默半晌,突然道:“娃娃走近點,讓老朽好好瞧瞧。”謝開言依言走近,他看了會,才開口說道:“原來是你。”

謝開言忙運氣,好奇問道:“前輩可是認識晚輩?”

“十年前老朽曾見過你。”

“在哪裏?”

天劫子沉寂一刻,突然甩了袖子,冷冷一哼:“那些前塵往事,不提也罷!”言語之中,多有不屑。謝開言碰了個軟釘子,抬袖摸摸臉龐,坐了下來,剛好處在棋盤對首。

石桌石凳冰涼刺骨,她也感覺不到,正在用手指摸索棋子走向,耳邊傳來天劫子不耐的聲音:“女娃娃別亂摸,再打亂棋局,老朽砍掉你的手。”

謝開言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在棋路裏繞來繞去,罔顧主人責難。啪的一聲,天劫子揮開她的手腕,最終說了實話:“這是一局‘殘珍’,古棋譜才有記載。每逢半年,卓王孫上山布置棋局,待老朽破解。老朽虛度百年光陰,棋友換了三代,沒碰到像他這麼厲害的。這局棋讓老朽參研五月還得不到一絲破綻……。”說著,他站起身,搖著頭走向石屋內,獨自撇下了曆經千辛萬苦爬上山頂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