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2)

暮色四合,宮燈盛起,正殿內臂枝燈燭流下殘淚,映照著冷清的宮室,金磚上滴撒著珠玉瓔珞,煥發出一點綺麗光彩。

葉沉淵沉身坐在禦座裏,讓人猜測不了內心。燈花偶爾一爆,跳躍起,才能拂照出一絲蒼白的容顏。

修謬陪侍一刻,走上前,道:“那謝一之事——”

葉沉淵冷冷道:“總管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

修謬暗自咬牙,突然一掀袍底,雙膝落地,直接朝著葉沉淵跪下。“老臣鬥膽提醒殿下,不能因為謝一出川,就忘記這十年來的艱辛。”

殿門幽幽一響,一道纖秀人影走了進來。她攏著淡紫貂毛鬥篷,下巴尖瘦,更突現出幽深如海的雙瞳。靜靜走到玉階前,她也雙膝跪下,溫婉說道:“臣妾已恭送完所有賓客,擔憂殿下身體,懇請殿下稍事休息,不要過多操勞。”

葉沉淵揮了下衣袖,道:“你退下吧。”

齊昭容垂眸凝視鬥篷下擺處,眉目仍然恭順,身子卻是不動。

修謬大聲道:“請殿下想想這十年來取得的功績!如今即將一統天下,難道因為一個女人的出現,就要打亂殿下的計劃嗎?”

葉沉淵抬起沉沉的眸子,看著修謬,冷淡道:“依總管之見,我該怎樣做?”

修謬不能與葉沉淵對視,忙垂下眼睛,說道:“自當派出嫡係追殺。”

葉沉淵靠在座椅扶臂上,以手支頤,淡然道:“準了。”

修謬大喜過望抬頭,施禮後,退到殿外,即刻著手布置。太子府安置的嫡係力量裏不外乎有暗衛,專司追蹤與保護;由左遷統領的箭衛、封少卿統領的銀甲騎兵,專司平叛與伏殺;還有極為厲害的黑衣死士,平日潛身在府內不見蹤影,除非有太子手諭,才能調動他們。

修謬見太子未出示諭令,想了想,隻能交付左遷,責令他派出精幹箭衛奔赴北疆尋找謝一,就地殺無赦。左遷自然進殿請示葉沉淵,問道:“總管的命令可行嗎?”

葉沉淵沉寂片刻,終究說了兩個字:“主殺。”

若不能抓捕,即刻圍殺。明殺又強於暗殺,至少能提醒她後麵的路不比十年前,會更艱辛。

左遷得令離去,跪在金磚上的齊昭容晃動了下身形,似乎感到吃驚。葉沉淵看了她一眼,起步越過她,及地的玄衣下擺擦過她的手背,留下一絲冰涼。

齊昭容咬咬下唇,支撐著起身,趕到殿外,接過內侍手中的燈盞,仔細給葉沉淵照亮。葉沉淵走過一道道長廊,穿過一條條玉石街,徑直朝著寢宮走去。庭院中,有花木颯颯掃風,呢喃出幾絲纏綿,給靜默的路程添加了溫暖。齊昭容鼓足勇氣抬頭,看著月光透過樹枝撒落在葉沉淵肩上,出聲喚了句:“殿下——”

葉沉淵不置一辭遠去。

齊昭容惶然追趕,輕呼道:“殿下,臣妾知錯了——”

身後侍奉的侍從早已推開寢宮大門,躬身請葉沉淵走進。他們一直沒有抬頭,分作左右兩邊,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齊昭容見著葉沉淵即將隱沒身形,一急,直接跪在了殿外方磚上,顫聲道:“殿下,見賢私自壞了規矩,該罰。隻求殿下不要如此冷淡待見賢!”

葉沉淵在殿前轉過身子,垂袖而立,全身披著一層素淡的月華。“你錯在哪裏?”

齊昭容叩首:“一,掌管後宮時不得挾私報複,造謠生事。二,無論何時,必須禮待理國公主。”

葉沉淵冷淡道:“還有呢?”

齊昭容以額觸地,全身伏低,紅唇咬了又咬,偏生不能遏製住指尖的輕顫。無聲哽咽後,她穩了穩嗓音,清楚說道:“與殿下私下相處時,不可自稱‘臣妾’,隻能喚作殿下贈與的名字。”

齊昭容,齊見賢,於無人處,隻能是太子麵前的普通侍女,甚至連封稱都不夠資格。

這個秘密,她以柔弱身姿,怎麼能扛得下去。

齊昭容跪伏不動,輕抬慧睫,看著眼前滿地清霜,如同霧一般,遮住了她的眼睛。

原來,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葉沉淵轉身走進暗沉沉的寢殿內,揮動衣袖,撲撲兩聲,在齊昭容麵前闔上了門扇。

月華如水一般,傾瀉下來,殿前的青玉琉璃瓦,在清霜下探出了影子,連著花枝斑斕的疏影,描摹出一幅無聲璨然的畫。畫裏有弱柳扶風,有鬢影蹣跚,有秋露點水,看著生動可愛,無奈沒人垂憐。

齊昭容等了片刻,不見葉沉淵出來看一眼,哭泣著爬起身,從庭院小道走了回去。出了門廊,久侯在外的侍女迎上前,替她掖緊了鬥篷,提著宮燈開道,引著她回到了昭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