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驚醒過來,推開眼前人影,直衝著正殿大門跑去。恰逢此時,朱門洞開,一個五十多歲的錦袍老者走出,沉著嗓子喝了聲:“何事喧嘩?”
李若水衝過修謬身側,撲進了大殿。
這是她自離開故國來到華朝的天數內,第二次見到葉沉淵。他穿著禮服,探望她的目光亦如沉靄暮色,不溫柔,不寒冷,卻永遠隔著疏遠的距離。
“殿下為什麼出爾反爾毀掉這樁婚事?”她提著裙裾小跑向前,氣息不穩說道。
葉沉淵放眼遠望門外,看著前鋒衛士肅清了道路,轉眼對左遷說:“召集影衛。”
頭上的翟冠沉甸甸的,李若水急需向前,反手掀開了冠冕。流光溢彩的翟冠如殘蕊墜地,細織的翡翠瓔珞珠玉叮叮咚咚灑滿金磚麵,像是奏響一曲哀歌。她在這種聲響中,撲向了葉沉淵胸口。
葉沉淵佇立不動,冷聲喝道:“止步!”
李若水硬生生停止了腳步,看著他冷漠的眼睛,淚水也像珠礫襲地,滴滴滾落下來。肆意奔流的淚珠並不能改變庭上人分毫,他正對著她,聲音堪比深冬寒雪。
“按律例,公主應當避居行苑,容後再議婚期。”
李若水抬起迷蒙的眼眸,努力看著葉沉淵。婚期一旦滯後,容易生出變故,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麵對暗夜修羅般的葉沉淵,她抑製不了滿心的慌張,雙膝一軟,就地跪坐了下來。
修謬遠遠地站在殿門一側,抬手道:“老臣懇請殿下三思!不可隨意發動暗殺!我們當務之急是追捕謝一,不是理國的聶公子!”
他的這番說辭,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了殿中人即將發生什麼事,包括他希望有人勸止的私心。
李若水聞聲震驚,難以置信地仰望葉沉淵,哭道:“殿下還要追殺聶公子?”
葉沉淵冷淡不語。李若水見狀,哭倒在地。
尾隨而來的容娘走到殿門石階前,匍匐跪拜,聲音恭謙。“奴婢教導不力,未能照顧好公主,請殿下責罰。”
葉沉淵目視門內的修謬,修謬上前一步,親自扶起容娘。“容娘請起,殿下之意是好生安撫公主,不可再讓她傷心。”
容娘朝著修謬襝衽一禮,低眉趨向正殿玉階前,先施禮,再伸手挽住李若水右臂,輕呼道:“公主,公主,請隨奴婢回合黎宮。”
“殿下——”
哭得花容慘淡的李若水仰起臉,睜大眼睛看著葉沉淵,哽咽道:“你真的是那麼冷漠的人嗎?如果我以妻子的身份請求你,你能收回成令嗎?”
葉沉淵後退一步,避開了金磚上伸過來的顫巍巍的秀腕,道:“帶公主回宮。”
李若水突然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用一截潔白的皓腕抓住玄衣下擺,仿似溺水之人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容娘看了大驚,撲通一聲跪下,雙掌向上額頭觸地,說道:“請殿下念在公主未識禮儀的情分上,不要責罰公主!”
葉沉淵看了看撲倒在腳邊哭泣不止的李若水,微微躬身,伸出了右手。李若水聽到殿內沒有一絲聲音,抬起頭,便看到一截玄色衣袖遞在眼前,上麵還鐫繡著繁複不知的章紋。隻是他的手,隱在其中,沒露出一點指紋。
李若水扶著這隻稍顯力道的手臂,怔怔站起。
葉沉淵看了看一側站立的左遷,說道:“送公主。”
左遷連忙走出,朝著李若水行禮,延請她出殿。容娘躬身後退,退出殿外,關閉殿門。沉厚的大門在暮色中吱呀闔起,將李若水的淚水阻隔在外麵,將滿室的冷清留在了裏麵。
李若水掙脫容娘的手,一邊朝回走,一邊無聲落淚。她的發在夜風中飛起,鴉雛之色梳理著雪白容顏,盡顯駭人的淒婉。她的禮衣有些淩亂,瓔珞珠配有些殘損,但她看都不看,隻在心中反複想著:我喜歡他,他以後成了我的夫君,我將伴隨一生。隻是,他怎麼能這樣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