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地形較高,由西至東走向,諸多水流在地底蜿蜒奔騰,最終會彙集到一處——延澤內陸海。聶無憂帶著兩名下屬,扣韁疾馳,一個時辰後趕到了延澤的源頭。
清霧繚繞杉叢,藍天倒映海麵,三色澄碧,和風陣陣。海畔風景怡人,卻唯獨沒有駐足觀賞者。這裏的煦溫與煉淵的寒冷截然不同,縱使走在嶙峋山石上,亦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輕暖。
潮濕、白沙、斷壁,沒有一絲人煙。
兩名下屬縱馬踏上沙石連接的山道,正待搜尋謝一蹤跡。
聶無憂麵海而立,深深地歎了口氣,道:“不用找了,她已經走了。”
延澤三麵環山,隻有一個出口,就是那方逐漸變寬的山道,從黃褚色的沙麵上清淺走來兩道腳印,經陽光拂照,已經形成極輕極輕的泥塑痕跡,聶無憂需要蹲下身仔細查看,才能尋得到一兩點端倪。
下屬湊過來探了探,道:“這位謝姑娘看著功力不弱,如果不是海水撲上沙石裏,她走過的地方根本看不到腳印。”
聶無憂聞言點頭,第一次在唇邊綻開了微笑,如同料峭春寒過去,新花初乍,端的是和穆風輕。然而笑容未落下嘴角,他想起了什麼,卻又蹙眉不語。
屬下瞧著聶無憂眉峰上慢慢聚集的輕愁,納悶道:“公子怎麼了?可是發現了不妥的事情?”
聶無憂當即站起身,牽過馬匹,縱身上馬,朗聲道:“必須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屬下麵露不解之色,依言拉起馬韁。
聶無憂淡淡道:“葉沉淵花費力氣將謝一困在煉淵,不可能沒有留下衛士守護在川外。我們鬧出這麼大動靜,遠在汴陵的他接到傳訊,不出兩天便會知曉一切。依他性子,一定會派出暗衛追殺我們,所以說,我們還有兩天期限逃命,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屬下連忙讓出道路,懇請聶無憂先行。聶無憂策馬奔馳一陣,似乎想開了什麼,輕輕地笑了起來。
“隻要放出了謝一,葉沉淵必定有所牽製,我也不虛此行。”
煉淵位於華朝北部,麵臨理國疆域,僅一山一郡之隔。驚天動地的爆裂聲不斷傳來,改變了冰川底地形,使凝滯的水流開始覺醒,奔騰走向延澤。落腳在百裏外的山村都能感受到地底的轟鳴,一些獵戶架起雪車,吆喝著獵狗跑快點,不出半個時辰就看到了斷裂地帶。領頭的隊長當即停下車,從暖箱內取出一隻耐寒的白雁,在它腳下綁上一道密封的布帛,振臂一甩,送著它飛向高空。
白雁初遇寒風,翅膀幾欲折損。它艱難地掠翅低飛,適應環境後,頭也不回奔向溫暖的南方。飛過冰地丘陵,飛過連綿高山,飛過壘田軍營,終於在寧州邊境降落,驛館通譯將它抱起,解下腳底布帛,轉換到另外一隻通體純色的一羽白鴿上,再鳴哨將白鴿送了出去。
白鴿翼羽尖削柔軟,順風振翅,飛行速度極快。第二日申時,它已經趕到錦州都城汴陵,直接飛入巍峨宏大的太子府。
汴陵太子府不在禁城內,府製已逾皇宮。宮闕千間、殿宇連綿、鬥拱飛簷、獸脊鱗次,外觀驕橫跋扈,儼然直指紫薇天外;高城深樓、亭台水榭、秀苑奇林、良木佳石,內中各具千秋,岑寂書寫威嚴氣象。宮娥侍從低頭疾走,對滑翔而過的白鴿視而不見。
鴿子飛過白玉築基的重簷廡殿,停駐在垂藤紫花架上,低頭梳理羽毛。
一道水紅襖裙身影靜悄悄走近,手持羽扇,靈巧地撲了下去。遠處傳來一道清亮而又壓抑了力道的聲音,正急急喚著:“公主!萬萬不可!這是太子殿下的信鴿!”
鴿子受驚振翅飛走,那道嬌俏身影也隨之轉過來,跺了跺腳。“容娘,你做什麼那樣大聲!嚇走了鴿子,我怎麼見著殿下嘛!”
說話的少女撅起嘴,頭戴銀貂壓花小帽,撒落下星點流蘇,輕輕晃蕩在耳旁,當真襯出花朵一般的容顏。身上的衣飾鑲金嵌玉,是北理特有的樣式。單看她內罩的窄袖短襦,質地考究,雪白如霧,即知出處不凡。
她揚起羽扇,不斷擊打腳邊高株大麗花,揚聲道:“容娘你太壞了!我不依你!”
冠名為容娘的女子大約三十多歲,姿容清麗,此時抿嘴而笑,拉著少女的袖子,細細地說:“唉喲我的公主,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沒換禮服?再過一個時辰,公主在正殿上便能見著殿下了,那時行過升拜之禮,成了太子嬪妃,公主還愁什麼見不到殿下的麵兒?”
一席話說得理國公主李若水低下頭,俏臉生輝,壓下枝傍花叢,無需向胭脂麗菊借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