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借了一隻大船,帶著青銅,在一天早晨,離開了大麥地。
那天早晨,奶奶、媽媽和葵花都到河邊送行。
“爸爸,再見!哥哥,再見!”葵花站在岸邊不住地朝爸爸和哥哥搖手,直到大船消失在了河灣的盡頭,才一步一回頭地跟著奶奶回去。
從此,奶奶、媽媽與葵花就開始了等待。
爸爸和青銅駕著大船,扯足風帆,日夜兼程,出河入海,於第三天早晨來到海邊。他們很快就租下了一片很不錯的草灘,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
已是秋天,那茅草經了霜,色為金紅,根根直立,猶如銅絲,風吹草動,互為摩擦,發出的是金屬之聲。一望無際,那邊是海,浪是白的,這邊也是海,草海,浪是金紅的。海裏的浪濤聲是轟隆轟隆的,草海的浪濤聲是呼啦呼啦的。
草叢裏有野獸,大麥地沒有的野獸。爸爸說,這是“獐”。它朝青銅父子倆看了看,又一低身子,消失在了草叢中。
父子倆搭好小窩棚,已是明月在天。
他們坐在小窩棚門口,吃著從家裏帶來的幹糧。隻有輕風,四周不見人影,也不聞人聲。海浪聲也不及白天的大,草海就隻剩下沙沙的聲音。遠遠地,似乎有盞馬燈在亮。爸爸說:“那邊,可能也有人在租灘打草。”
海灘太大,這盞在遠處閃爍的小馬燈,便給了青銅一絲寬慰,使他覺得這茫茫的海灘上,有了同伴——盡管那盞馬燈實際上離他們很遠。
一路勞頓,非常困乏,父子倆進入小窩棚,聽著海浪的喘息聲,想著大麥地,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天,太陽還沒升起來,他們就開始刈草。
爸爸手持一把大刀,那大刀又彎又長,裝一把很長的柄。爸爸將柄的一端抵在腰間,雙手握住長柄,然後有節奏地擺動著身體。那大刀就揮舞起來,刀下便嘩啦啦倒下去一片茅草。
青銅的任務就是將爸爸刈倒的茅草收攏起來,紮成捆,然後堆成堆。
爸爸不停地揮舞著大刀,不一會兒,衣服就被汗淋濕了,額頭上的汗珠,撲嗒撲嗒地落在草茬上。
青銅也忙得汗淋淋的。
青銅叫爸爸歇一會兒,爸爸叫青銅歇一會兒;但,誰也沒有歇一會兒。
望著茫茫的草海,無論是爸爸還是青銅,他們都會不時地想到大房子。盡管他們還正在刈草,但那幢大房子卻總是不時地出現在他們眼前:又高又大,有一個金紅色的屋頂。
這個大房子,矗立在天空下,鼓舞著父子倆。
海灘上的日子非常簡單:吃飯、刈草、睡覺。
偶爾,父子倆也會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海邊上去,走到海水中去。雖然已是秋天,但海水似乎還是溫暖的,他們會在海水中浸泡一陣。使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在海裏遊泳不像在河裏遊泳,在海裏遊泳,人又輕又飄。
那麼大的海,就隻有他們父子倆。
爸爸看青銅在海水中嬉耍時,不知為什麼,心會突然有點兒酸痛。自從青銅來到這個世界上後,他總覺得有點兒對不住這個孩子。特別是在青銅失語之後,他和青銅的媽媽,心裏就從沒有舒坦、平靜過。日子是那麼的清苦,他們又是那麼的忙碌,很少有時間顧及兒子。他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長大了。他們感到很無奈。然而,兒子卻從來沒抱怨什麼。別人家孩子有的,他沒有。沒有就沒有——沒有時,兒子卻倒顯得自己過意不去似的,想方設法地安慰他們。“孩子心裏很苦。”奶奶常常對他們說。現在,他又將青銅帶出家門,帶到這片荒無人煙的海灘上。他心裏一陣發酸。他將青銅拉過來,讓青銅坐在他麵前,然後用手用力地給青銅搓擦著身上的汙垢。他覺得兒子的身體很瘦,鼻頭一酸,眼淚差點兒湧出眼眶。他用微微有點兒發啞的聲音,向兒子說道:“再刈一些日子草,蓋房子的草就夠了。我們要蓋一幢大房子,要給你一個房間,給葵花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