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免要努力為小溫辯解:“你可別將小溫當成那些人來看!”
在鳳凰看來,那些朝三暮四、優柔寡斷、有始無終的家夥,怎麼能夠與小溫相提並論?從小到大,小溫什麼時候讓他們這幫兄弟失望過?
姬瑤花輕輕一笑:“隻可惜,很多時候,這癲狂其實都是因為自己而非他人的緣故。”
所以,無論她們遇上的是什麼樣的人,到頭來都逃不過同樣的命運。
不待震驚的鳳凰回過神來,她又緊接著說道:“若是隻有我一個人,便由它癲狂也罷。可是我還有瑤光。我若真個瘋魔,最痛苦的人,便是瑤光了。”
其實她和姬瑤光,骨子裏都有著蹈火的衝動。所以,姬瑤光明明知道甘淨兒是什麼樣的女子,也忍不住要放縱自己去接近去喜歡。然而他們都不是獨自一人。他們並不害怕讓自己受傷,可是,卻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受傷。
姬瑤花讓甘淨兒劃在自己背上的那一刀,終於成功地阻止了姬瑤光與她的接近,也阻止了那熊熊火焰將會給姬瑤光帶來的傷害。
姬瑤花確信,自己做過的事情,姬瑤光為了同樣的目的,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若獨自癲狂也罷,那飲鴆止渴、飛蛾撲火的痛苦,有誰知又是不是無上的幸福與快樂?可是,她不能讓瑤光因此而痛苦受傷。
姬瑤花輕輕推開鳳凰的刀,翩然離去,留著鳳凰大受打擊地呆在那兒,而隔壁的梁氏兄弟則大氣也不敢喘地看著臉色很不對勁的小溫侯。
姬瑤花的這番話,擺明了也是說給小溫侯聽的。
這個時候,梁世佑不免極其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想個法子,將姬瑤光那個礙眼的臭小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滅了?
當然,他也隻敢想一想而已。
若在豐水季節,順大寧河而下,到巫山縣城不過大半天的路程。但是隆冬水枯,船行不便,一行人隻能循原路趕回。
清早啟程,午後經過前晚遇上人熊的地方,山林寂寂,鳥獸絕跡。
大寧河對岸,驀地傳來一聲悲鳴。抬滑竿的土人驚惶失措,滑竿幾乎翻倒。緊跟在一旁的小溫侯伸手穩住了滑竿,姬瑤花卻已在這同時翻身落到了地上,歎口氣說道:“那是猿啼啊。”
那些土人麵有愧色,低頭不語。
人熊的傳說委實太過可怕,前晚親眼見到的場景更印證了這種可怕,也不怪他們視之為魔鬼,草木皆兵。
姬瑤花暗自皺眉。她該如何去除他們心中的恐懼呢?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那三頭人熊的葬地。
小溫侯心念一動,說道:“你是不是打算掘出來、強迫這些土人習慣麵對?”姬瑤花轉過頭看著他:“這難道不是一個好辦法?”
小溫侯微笑:“這就像軍中訓練新兵,要將他們拉到戰場上、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之後,才能真正成為可用之材。不過,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種膽量的。逼得太過,隻怕他們反而會落荒而逃,信心與勇氣徹底被摧毀。”
姬瑤花默然片刻,莞爾一笑:“這麼說,就暫且饒過他們吧。”
看著他們談笑自如,後麵的梁世佐和鳳凰都大覺開心。隻有梁世佑皺著眉頭嘀咕:“不對頭,很不對頭。”
以姬大小姐的脾氣,越是這麼若無其事的樣子,隻怕越是麻煩大大;而姬瑤花這樣揮灑自如,仿佛昨夜被鳳凰逼問時說出來的話,隻是一縷輕煙,偏偏小溫還恍若未覺一般與她有說有笑,這就更讓他覺得大大不妥了。
小溫侯自是也感覺到了這個中蹊蹺,不過他打定主意以不變應萬變,姬瑤花既然擺出一副前嫌盡釋、言笑晏晏的模樣,他又何必一定要為了追尋一個答案而將姬瑤**到反麵去呢?
回到巫山縣城,已是第二天日斜時分。一行人先將姬瑤花送回姬氏老宅,之後才回到縣衙。忙亂到掌燈時分,才安頓妥當。
在書房中坐下,說起這一路的情形,朱逢春聽得拍案大笑:“好,小溫這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實在是高!就是不能陪著姬大小姐掉花槍,一抱定乾坤,多麼痛快!姬家既然是巴中大族,這時候想必長輩都在家中過年,等春節大祭忙完,我立刻親自登門替小溫提親去!”
鳳凰暗自嘀咕,不知道小溫在帳篷中還做了些什麼,想來決不止抱一下這麼簡單。隻是她從姬瑤花那兒問不出來,又不敢惹小溫翻臉,心中揣著這個疑問,當真不太好受。
梁世佑則涼涼地道:“先別高興得太早。我總覺得姬大小姐還有厲害招數在後麵等著,還有那個姬瑤光,隻怕也是個刺頭兒。”
他們這幾個人,出身相同,又自小一處長大,看人看事,往往有誌一同。姬瑤花雖然提到神女峰弟子一入情障便歸於癲狂的命運,在他們聽來,卻是很不以為然的,以為姬瑤花的這一顧慮無非是紙上談兵、杞人憂天、因噎廢食。就如他們這些軍中子弟,一代代前輩,多有戰死沙場者,但是幾時又能讓他們這一輩人裹足不前了?事在人為,哪怕天命注定,也決不能束手待斃!
不過,姬瑤花雖然看起來並不是那種會因為害怕命運而退縮不前的女子,可加上一個姬瑤光就大大不同了。梁世佑不免又一次認真考慮,怎麼樣才能將姬瑤光那小子擺平了?
梁世佐則道:“我聽姬大小姐談論姬家與巴人各部的關係時,倒是想起一種可能:姬家子女,是不是嫁娶都得是巴人各部首領的子女?”
鳳凰反問:“姬瑤花自己要是不想嫁過去,你們說姬家長輩能有什麼法子?”
姬瑤花的確不是會聽從長輩擺布的那種人。她不去擺布他們已經是很給麵子了。小溫侯追想姬瑤花談及姬家如何將三大鹽泉收為一統時的情形,心中那種異樣的感覺讓他脫口說道:“她難道是想一統巫山門?”
鳳凰突然喝道:“什麼人!”隨即一支甩手箭打了出去。窗外那人咯咯一笑。他們推開窗,隻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沒入黑暗之中。
是甘淨兒,甘淨兒的箭傷想必已經痊愈,行動之際,輕若微風,他們竟不知道她是何時來的,聽了多久。若非小溫侯方才那句話將她嚇了一跳,弄出了一點兒聲響,即使是鳳凰也不能發現她吧。
掩上窗,鳳凰疑惑地道:“但是姬瑤花一直說她沒有稱霸於巫山門中的野心。”小溫侯說道:“她沒有,不等於姬瑤光沒有。”停一停,他又道,“也許她想一統巫山門,隻不過是想消弭巫山弟子代代相承的自相殘殺而已。”就像姬家祖先與神女峰曆代弟子將巴人各部和三大鹽泉收歸一統、從而消弭為爭奪鹽泉而生的殘殺一樣。
姬瑤花說,姬家祖先和神女峰費時近百年,才得以成功。
她若真想循著這條路走下去,即使巫山隻有十二弟子,也將要耗費多少心血與年月?更何況,姬瑤花似乎還想做更多的事情。她搜羅十二峰的武功,屢次提到各峰弟子的命運,又豈是想一統巫山門這麼簡單?
眾人都是默然。
良久,朱逢春拍拍小溫侯的肩頭,無限同情地說道:“小溫,你怎麼會惹上這麼麻煩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