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藥三分毒(一)(2 / 2)

甘淨兒搖頭:“怎麼沒有必要?我的箭傷,現在還在痛呢,而且以後多半還會留下一道難看的傷疤。”

姬瑤花“哎呀”一聲叫了起來:“這可奇了,淨兒師妹,射你一箭的是鳳師姐又不是我!”甘淨兒道:“我和鳳師姐無冤無仇,她會射我一箭,說到底還是你挑撥的,我不找你又找誰?”

這一回輪到姬瑤花苦笑了:“其實你是不敢去招惹鳳師姐,所以隻敢將這筆賬算到我頭上來是不是?”甘淨兒繃緊了臉:“隨你怎麼說,今晚你都別想走!”

姬瑤花略一思索,微笑道:“淨兒師妹,有一件事情,我本是不想說的,但是保命要緊,隻好說出來了,日後羅師兄麵前,還請伏師兄與淨兒師妹多多美言。”

伏日升與甘淨兒都是一怔,姬瑤花又想玩什麼花招?

姬瑤花的聲音低得僅可勉強聽見:“淨兒師妹,羅師兄他現在自身都難保了,有些事情又怎麼能看得清楚斷得明白?”

甘淨兒聽得糊塗,皺著眉道:“你這話我可就不明白了。”

姬瑤花一笑:“羅師兄的師祖,是仁宗朝的翰林醫官王惟一。”

伏日升一邊暗暗運氣療傷,一邊答道:“這件事情似乎用不著你來解說吧?”姬瑤花也許是在拖延時間療養傷勢,不過他也需要時間,不妨陪著她閑話。

姬瑤花接著說道:“王惟一以精通經絡穴脈而聞名,仁宗天聖年間,曾奉旨考訂針灸經絡,著成《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三卷,頒布全國,以為天下郎中的範本。”

伏日升道:“這也是天下皆知之事。為了便於長久保存,這三卷圖經還刻成了石碑,立在太醫院中。”

姬瑤花話鋒一轉:“伏師兄可知道王惟一是怎麼死的?”

伏日升還當真不知,隻想當然地道:“人皆有一死,這又有何可怪之處?”

姬瑤花笑道:“曆代名醫,若無意外之禍,每多長壽之人。譬如唐時孫思邈壽至一百零三歲,無疾而終,世人傳言是羽化而去。但是我和瑤光遍查典籍,發現鬆巒峰的曆代人間藥王,竟十有八九是盛年而逝!”

伏日升心神劇震,聽姬瑤花又道:“遠的不說,就拿王惟一來說吧。太醫院對他的死因諱莫如深,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查出個端倪來。”

這一下即使是聽得糊裏糊塗的甘淨兒也大感興趣,睜大了眼,屏息靜氣等著她說下去。

姬瑤花道:“王惟一認為,人體穴道經絡,變化無窮,功效也是無窮,他一心要窮盡其中精要,卻苦於在病人身上下針,終如隔靴搔癢,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於是下定決心,在自己身上試針,甚至於一些上古以來無人敢碰的死穴,也要放手一試。給他下針的,便是他的弟子、羅師兄的師父。王惟一最終是死在自己的弟子手中,正因為這個緣故,他的弟子終生不敢言醫,隻傳了一個徒弟來接承鬆巒峰的香火。”

伏日升與甘淨兒都聽得怔住了。他們明白姬瑤花這番話決不是無稽之談。

姬瑤花望向長街盡頭隱約可見的藥王廟的大殿:“羅師兄與他師祖不同,最擅長的是煉丹。每一爐丹藥煉成,羅師兄必定要親自嚐藥,不如此則不能盡知其中變化。自他入鬆巒峰之門以來,這嚐藥可也嚐了二三十年了吧。藥之功用,原本是損有餘而補不足。放在本無此病的羅師兄身上,隻怕反而變成了損不足而補有餘。二三十年下來,這藥毒日積月累,便是神農再世,可也救不了他了。閻羅王製的藥膳那麼難吃,隻怕就因為他的舌頭已經死了,所以才食不知味。”

說到此處她又是一笑:“更何況神農氏本人也是中毒而死。”甘淨兒“咦”了一聲:“奇怪了,天帝不是賜給神農一條能辨毒物的神鞭嗎?怎麼世人還傳說神農氏是中毒而死?難道是因為那毒物連天帝的神鞭也辨認不出?”

姬瑤花輕歎道:“是藥三分毒。倘若將有毒之物盡皆摒棄在外,這世上可就差不多沒有藥了。再說了,藥王不親身試藥,還能算藥王麼?淨兒師妹,你現在可否明白我的話?羅師兄他連自己的這道生死關都勘不破,又怎麼能斷定起雲峰憑借毒物練成的駐顏之術是你練不成的!”

聯想到閻羅王那張比他本來年紀蒼老得多的臉孔,甘淨兒意動神搖、躊躇不決地看看姬瑤花,又看看伏日升。

姬瑤花繼續道:“我言盡於此,希望淨兒師妹你好好想想。今晚我不去見韓師姐了,免得淨兒師妹你為難。我先走一步,兩位請自便——”

縛仙索飛起,纏向她身後的一幢小樓,帶著她的身形飄然飛向樓頂。

甘淨兒沒有出手阻攔。伏日升目送她離去,長歎一聲。功敗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