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計正看得兩眼發直,口水都快拖到了地上,一陣風吹過,將她下身的衣裳也整個吹開來。夥計剛合計著自己豔福不淺,整個臉卻猛然僵住了,因為,那女子下麵露出來的哪是什麼筍足玉腿,分明是一條青光閃閃的大蛇尾巴。嚇得他‘啊’一聲慘叫,屁滾尿流地往回跑。跑到自己屋裏後,他想喊叫其他人起來,連推帶打,卻一個不動。
“第二天一早,別的夥計看這間房沒動靜,過來催著幹活,一進來都給嚇傻了——九個夥計吊在房梁上,早已冰涼了。剩下一個坐在地上,光著屁股,滿身起了蛇鱗一樣的潰爛,人也發了瘋。
“出過這事,客棧自然沒了生意,不幾日,就關門大吉了。從此再沒人敢打這宅子的主意,直到今天,從城西北郊過,還能看到這宅子,荒草已經長得有一人高了。
“就在今年,城南當鋪的掌櫃家,有一個半大的小子,喚作雀哥,正是淘氣的時候,不知敬畏。他仗著是白日,摸進這大宅,東看西瞧。
“看著看著,他發現這荒廢幾年的屋裏,居然有幾處瓜子皮、腳印,好像一直有人住著似的。他左繞右繞,隻見間間屋都上了鎖,當下耐不住好奇,挑了一間,從鎖眼往裏望去。
“你猜他看見什麼?
“裏麵也有一隻眼……”
青離以手掩口,才勉強阻住差點發出的尖叫。單是這黑暗的環境、詭異的鬼母、幽惻的語調,已經讓她毛骨悚然,感到後脖子上一陣陣地有人吹風,而故事的內容時間越來越近,竟然說到了今年發生在本地的事,簡直讓人感覺一切都是活的。
這時,突然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
低頭一看不打緊,青離狼嚎一樣驚叫起來,拚命一蹬,向左縱身撲逃,帶起的風嗖地掀滅了西角的蠟燭。
抓住她的東西,是一隻血淋淋的手……
“大夥兒都跟上,千萬別走散啦。”小二說話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用氣嗬出來的,嘴唇動也不動。
就算他不說,也沒人願意走散。此刻,小二手中那點殘舊不堪的提燈,已是這空曠而漆黑的大屋中唯一的光源。豆大的火苗時明時暗,讓人瞧著不禁捏上一把冷汗。
幽微的光線下,青離看到麵前是向上的陡窄梯階,一溜紅豔豔的地毯鋪往一道小門,仿佛鬼怪的赤紅舌頭。而眾人就從這紅舌上踏入小門。
門裏的房間沒有窗戶,猶如墓室,地麵是青磚鋪的,似乎有些年頭,踩上去能聽到磚縫裏泥土下落撲簌簌的輕響,正對門的最裏麵影憧憧的,是一張長幾與一個矮小人形,其餘三麵的地上整齊地鋪放著一排蒲團。房間四角各有一隻水碗,上頭漂著四支白色的香薰蠟燭,映得那一小塊光亮亮的。蠟油落在水麵,浮成片片圓圓的蓮葉,黑色的灰燼積在碗底,大抵是香紙的餘燼了。
“鬼母,人齊了。”小二到最前頭,畢恭畢敬地向那隱沒在黑暗中的小矮人道。
“那就請各位落座吧。”被稱為鬼母的人答道。
這一聲,嚇了青離一大跳,那語氣是極平緩冷靜的,可語音卻奶聲奶氣,分明是稚嫩的童聲。
火光一閃!
那一刻,青離看清,“鬼母”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臉色慘白,黑洞洞的兩隻眼,鼻子和嘴都特別小,然而表情動作都毫無一絲小孩子的神氣。她熟練地就火點著了長長的水煙,吸一口,愜意地靠在烏黑發亮的長幾上,從鼻孔中呼出青色的煙霧。
她穿了一身老太太常穿的老式對襟衣裳,上頭繡了大團的紅花,在平日看,要多俗豔有多俗豔,而此時瞧去,卻顯出別樣的森然。
“開場吧。”她偏著頭,對小二道,煙袋暗色的熾紅一明一滅。
小二於是開腔:“這三絕樓的第三絕,叫做‘子不語’。專講那些世上詭異離奇之事,哪位客官要是害怕,現在說出來,小的就帶您原路回去。不過每位客官,本樓免費招待的機會可隻有這一次,下次想來,要出五錢銀子,各位可要想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