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某是認識的,以前用過夏恨天這個名字,真名叫夏誠。當年某在刑部公幹,負責全城刑案緝捕,對此人算是有些了解??論起來倒是師兄弟??某當年曾隨禦拳館周老爺子學了兩路拳法,那夏誠學的是槍法??算是同門,卻沒多少交情。這人到臨安後,四處尋找名家高手比試??四十七戰無一敗??後來不知怎的找到了某??某乃公家人,怎可與人私鬥。他卻是韌性十足,整日裏跟著某在臨安城逛著,看了一些事,見了一些人??終究還是與他打了一場,就當是同門師兄弟切磋技藝??那之後他便離開,有七年還是八年了,倒真沒想過在這巴陵城還能遇上??”元芳唏噓不已,說道:“夏誠此人,人如其名,當初某是以為他能在京城打拚出一片天地的??或是那段日子跟著我看了太多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倒似有些心灰意冷了??如今踏上這條路,某??大概是一個誘因吧。”
夜色闌珊,某不知名的荒郊破廟,馬兒不時尥起後蹄甩著尾巴,一夥人生起火堆團團圍著。出巴陵城很是費了些周章,仗著快馬強弩鑿穿義軍包圍圈,一路仍不時遇上小股人馬,一直到了這不知名處,方算徹底離開紛亂之境。
遇上聖女大輦,其實很是凶險,雖然己方個個都不弱,還有元芳這種宗師級別的人物存在,但想在人海中安然脫身也非易事,幸好麵對的是毫無軍紀可言且裝備簡陋的“烏合之眾”,若在戰場上真正被圍,便是五倍之數,也是凶多吉少了。
突圍至此,月已東斜,這一夜,極叫人不安生,便是在西、北前線大營及京城魚龍之地呆過多年的元芳,想起那些如蝗蟲般彙集興奮到幾欲瘋狂的“義軍”大潮,亦是頻頻蹙眉。
“選擇走什麼路,是他自己的決定,與他人無關。做一件事,無論結果怎樣,始終隻有自己承擔。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夏誠也好,夏恨天也罷,選擇了這條路,隻關乎本心罷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他以往怎麼樣,是不是真漢子,好人還是壞人,都與我無關??義軍?義字果真是最不值錢了??”沈睿撥了撥火堆,手心微一運勁,樹枝啪地斷裂:“打破舊政權建立新政權,朝代更迭,也算是順應曆史潮流。但若是打破舊政權卻建立了一個更為腐壞的政權,隻知破壞不懂建設??自然規律應也不會是這樣子的??這樣的反抗,從一開始就定下了錯誤的基調,能成功??”他一揮手:“??倒是咄咄怪事了!”稍頓,挑了挑眉:“我這個人很公平的,你讓我不好過,我一定讓你更加不好過。”這一夜的遭遇,心中的迫切感愈發濃烈了,似乎預感會發生些不好的事情。這種感覺讓他很不爽,很想做些什麼發泄一通。
過了會兒,出去探路的侯誌返回,將情況說了說,此處卻是離華容隻有百餘裏路了。
“輪流睡會吧,天亮趕路,原計劃不變。”沈睿找了個角落,倒頭就睡。
月華如練,春意闌珊。荒野寂寂,唯有火堆偶爾發出啪啪的聲響,火光隨風搖曳,漫長的一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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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容縣桃花山。荊湖水係複雜,雲夢澤河道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桃花山矗六其中,北枕長江,東望洞庭,群峰連綿數十裏,古樹參天,峰峰相連,重巒疊嶂,修竹茂林。二月初,山下泉水奔湧,山上桃花吐蕊,風景如畫。
“這孔彥舟出身無賴,將部隊駐紮於此地,易守難攻,卻是知曉兵事的。”元芳打量著營地,有些意外。
“他能從無賴爬到這個位置,單靠拍馬溜須阿諛奉承顯然不太可能,本事自然是有的??”沈睿不無譏諷地笑笑道:“都說熟能生巧,不管是哪個位置,隻要給足時間,終能熬成熟練工種。要說本事麼,這份熬勁倒是一流的??”
“顯之這話要是被孔彥舟聽了,怕是要氣的吐血。”常承宗尚小沈睿一歲,卻蓄了胡須,皮膚稍顯黝黑,顯示出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老成。這一路過來,真是非一般的感覺啊。
沈睿淡淡地說:“吐血這種事,吐著吐著也就習慣了。”
眾人啞然。
常承宗有點惱火:“可他孔彥舟不露麵,把我們晾著算怎麼回事?”
“拖著唄,能拖一時是一時??”沈睿揉著太陽穴,從眼下已知的情報看來,鼎州的局勢已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昨日,鍾相在武陵建國號楚,年號為天載,自封為楚王,立子鍾子昂為太子,設立官屬。鼎、澧、譚、嶽、辰等州十九縣民響應。鼎州全境唯府城尚未被亂軍占領,其餘縣城均被攻陷。至於鼎州府城,在府尊大人沈敬儒督同永順軍早早入城守衛,亂寇雖來勢凶猛,圍城急攻數日而不下,但畢竟城內防戍力量不足,圍城之寇人數眾多,府城已岌岌可危。此次民亂範圍廣應者眾,一來朝廷反應稍緩,二來荊湖一帶幾乎每府每縣都卷入其中,應對便顯捉襟見肘。而鼎州隻區區永順軍五千人戍衛全境,更是顧此失彼,能暫時守住府城已屬不易。縱觀整個荊湖,力量最強能迅速投入戰場扭轉局勢的便是沿江招討使孔彥舟麾下這五萬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