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崩拳!”這半年來,與元芳多有接觸,沈睿也曾見過對方使這套拳法,當時瞧不出個所以然,隻覺得這拳法實在太慢,蓄力打力總在身體半步之圓內,難有實戰功效。但在長街一戰,那一杆槍,直叫人未戰先怵。那套始終隻有前後左右半步出拳的拳法卻將淩厲凶狠的槍勢消解的一幹二淨。且第一拳砸在槍杆上,隻怕那槍手是被暗勁所傷了的。“鐵手”啊,原來元芳江湖匪號是叫“鐵手”,名副其實??無情鐵手追命冷血,鐵遊夏最低調,我最欣賞了??咳,想多了??他也沒時間多想,隨著那槍手的出擊,大輦那邊的槍陣拆開,紅巾白衫的槍手們組成扇形,猛壓了過來。這些槍手步伐矯健,彼此之間互有照應,顯然並非客棧內那些手拿鋤頭的“義軍”可比。乙組隊員仍成倒三角,肅然接敵。
先前在客棧內,沈睿悍然出手,打翻了幾人,實是未盡全力,打倒的人至多是傷至筋骨,並無生命危險。到了此刻,對麵那些槍手造成的壓力竟是私毫不遜於與元芳對戰未分勝負的倨傲漢子,他卻是沒有懼意,反而隱隱覺得某種激昂的情緒正在體內醞釀發酵,血在燒------都說人是最好鬥的動物,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魔鬼,到了某個特定的時間,這魔鬼便會跳出來,傷人,或者傷己。這一刻的沈睿,血液沸騰著,期待著這場打鬥,傷人,或者被人傷。
其實,從遇上大輦到雙方交手,時間極短,隻是那使長槍的漢子速度太快,在旁人沒有完全反應的情況下已和元芳拚了十幾招。在其餘槍手尚將到街這頭時,乙一侯誌二人領著十餘匹馬適時趕到,眾人翻身上馬,弓箭手以手弩逼著對方無法上前。而元芳一聲長嘯,往前急衝兩步,一拳震開長槍,人卻借反彈之勢疾速後退,躍上馬背:“夏一槍,來日再戰。”
十餘騎呼嘯而去,路過大輦時,帶起的疾風掀起圍幕一角,露出一個曼妙的身姿,麵紗罩著,瞧不清麵容。
“夏右使,與你動手那人??是鐵手神捕元自清?”金琮兀自震撼於適才長槍戰鐵拳,想想教中武力數一數二的霸王槍夏誠也在那人手下討不了便宜,先前對方是放自己一馬的了,否則這會該成為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了。如此想著,喉嚨一甜,噴出一口鮮血,對手暗勁居然霸道如斯,到現在仍在體內糾纏難消,愈覺後怕。待得到肯定答案後,對於自己能與這種大神級別的人物交手,倒是榮幸多於畏懼了。
“元鐵手,他在這巴陵城做什麼?”夏誠眉頭微蹙,長槍反握豎於後背,握槍的手微微顫抖著,先前對方站在街邊,夜色中沒看清,否則??臨安一別數年,對方的外功精進不少啊,想來是手下留情了,自己這些年倒是越來越少時間練功,很難是其敵手。說起來與元鐵手也算是有同門之誼的,曾先後拜了同一個師傅。隻是,習武之人大多都有好幾個師傅,所謂同門交情,其實也沒什麼。那時自己在臨安闖蕩,他是刑部四大捕頭之一,人稱“鐵手神捕”,練得一身十三太保橫練,拳腳雙絕,“臨安第一拳”的名頭當之無愧。自己昔日剛到京城,嫌夏誠這個名字不夠威,改叫夏恨天,一心想憑仗手中長槍闖出名堂,到處挑戰成名好手,倒是搏得了“霸王槍”的名號,四十八戰僅一敗,便是敗給元鐵手,卻也口服心服。京城大,居不易,一個武人,終究在臨安呆不下去,也算是見了世麵,看到了花團錦簇掩蓋下的陰暗腐壞。待到回了家鄉,以前以為的理所當然卻是怎麼也看不慣、接受不了了,官紳的奢華與農民的困頓仿似一根刺,在心頭戳啊戳啊,終於是戳破了某些東西,便在這時,自己認識了武陵鍾相龍陽全義勇,大夥兒誌趣相投,這便有了大光明教。鍾相、全義勇,非同常人,說是朝廷無能官府不為土豪劣紳惡跡斑斑,好男兒當挺身而出懲惡鋤奸??就這樣自己成了“匪”,倒是元鐵手也不再是官,那時聽聞他隨著辛樞密一同隱退信州,且有些唏噓呢。但再見麵仍是敵對上了,也罷,路是自己選的,不管怎樣都要堅持走下去。
這些念頭在心間一掠而過,相識於萍末,自然該相忘於江湖,長槍拄地:“傳令下去,今夜清掃全城,明日光明聖女開壇祭天??”
夜風凜凜,大輦帷幕獵獵飄揚,聖女端坐不動,如佛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