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潮起潮落 雲卷雲舒(五)(1 / 2)

“瞧著吧,我等此處呆會可沒法處之事外??文會嘛,再好的文章也需認可??文人心思哪??”辛老悠悠地說,他雖也精於製詞,卻向不以文人自居,言語間對文人卻是稍有譏諷。

辛老雖言之隱晦,旁人卻是明白個中澀意。商人逐利,文人求名,求名逐利,人之常情。隻是相較於商人逐利的赤裸裸,文人求名終究會含蓄內斂些,太過張揚便成斯文敗類也。辛幼安允文允武,年少頗負文名,青年後棄筆從戎,乃至官居中樞,竟是擱筆三十載。其嚐言“詩詞,小道也”,“文章之要,教化世人也,餘觀時下作文多有迎合取悅之意,早離原旨??且,承平之時舞文弄墨,誠雅事耳。國家動蕩,山河破碎,正當以武事為重,清談之謬,於國何益??”言下之意對大部分隻知誇誇其談的所謂文人實是痛憤之,批判之。其且以開國之“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為例言,本朝建國,開啟國祚數百年,當初功勳卓著的有幾個是純文臣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但之後漸漸注重文治,待得太宗皇帝逝去,便開始抑武崇文。亂世以武功立國,承平憑文治理國,著重點不同,但也應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文臣武將天生是對立麵,不是西風壓倒東風便是東風壓倒西風。隻是一旦文臣占了上風,主導了話語權,結果當然是陽謀敵不過陰謀,文人的世界武人看不懂啊,軟刀子割肉最傷人。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用在此處也是極其貼切的。由此,武官的地位漸趨沒落,文臣愈發金貴。再到後來,文臣便以排擠打壓武官為天職,樂此不疲,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在文官之列立足。而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支持,不反對,似乎稟持中立,兩不相幫------其實,不表態,本身的態度就極為明顯。可想而知的是,在這等大環境下,武官們有多鬱悶,多無奈,多憋屈。長此以往,必然是軍事靡壞,軍心渙散,軍力不振。鼎康之難,便是明證。南渡後,倒是大力發展軍事,兵士的待遇也得到大幅度提升,明麵上,兵部、樞密院等軍事主官的地位漸漸顯赫。所謂臥薪嚐膽,所謂一雪國恥,總得拳頭夠硬才能打得了人,提升軍力勢在必行。隨後,南北居然就議了和,居然就相安無事了,甚至在邊境還開了商路,有錢大家賺,禮尚往來,你好我好大家好。世界和平,天下無戰。戰事遠離,刀劍入庫,於百姓似是幸事,於兵士自非好事。世道承平日久,許多人似乎已忘了當年的那場災難,傷痛始終必須親身經曆方能銘記,人,終究是最善遺忘的動物,沒有什麼是無法淡忘的,情花雖毒,時間可解。武人,終究又教文人死死壓製。主戰的軍方力量被多方打壓,主和派以“維護天下和平”為終身奮鬥目標,口誅筆伐,慷慨激昂,誓死捍衛得之不易的穩定局麵。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文人的天職便是踩踏貶低軍人,然後再再保家衛國??作為強硬主戰派代表的辛樞密,唯黯然而退??鬥誌似已磨滅,鬱結之氣終難舒。如此這般,叫我怎能開心顏哪,對所謂文人風骨,辛老是極不以為然甚至是有些怨憤的。

韓南澗混跡官場多年,於朝中此等齷齪事自是再清楚不過,本身是文臣,雖深以為然,卻也隻作未聞。陳同甫亦是微微點頭,默默不語。錢知書麵色如常。至於沈睿,對於文人,向來隻“嗬嗬”二字。

在座的除了元芳,乃是世人眼中頗負盛名的文人,卻對所謂文人少有好感,實在是矛盾有趣的事情。

果不其然,辛老話音甫落,便有人在屋外敲門。

沈慧恭恭敬敬地進得門來,見到端坐一旁的沈睿,愣了愣,定定神,行禮,說明來意,大抵意思是元夕文會即將開始,請南澗先生諸人移駕充當主持評審。

陳亮笑道:“幼安兄,果有先見之明哪??顯之,同去同去,今日正好見識折花郎之才,某期待久矣。”他素來耿直,此言卻非作偽。

沈睿益發低調,謙虛一番。

對於這個堂弟,沈智的心思甚是微妙。沈家大郎沈慧二郎沈聰沈明年少得名,是為“沈氏三英”,二郎十一歲過童生試,四郎十五歲中秀才,大郎更是縣試府試院試連中小三元,人稱“小沈三元”,雖然初次參加鄉試落榜,卻也無減才子盛名。三郎沈睿,自幼木訥,姿質平平,向來最不被看好,實在沒什麼存在感。就這麼一個幾乎被遺忘的沈家子弟,居然就一鳴驚人了,這著實令人費解啊,驚愕,疑慮,揣測,當然還有羨慕與嫉妒,但終究是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那也是自家兄弟,當與有榮焉才對。讓沈慧更為歎服的是,三郎居然與稼軒居士、無咎公這些大人物也相談甚歡,這,真真是令人無話可說了。幸運的是,他是沈家人??有他在,今晚的文會??似乎也不用費心思去爭文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