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歌(五十)(1 / 2)

三萬六千頃,玉壺天地寒。太湖接苕荊二溪,下洩黃浦、吳淞、長江。懷抱大小湖泊過百,周行河道密如蛛網,過往船隻絡繹不絕,自兩宋以來,便是商賈的福地。

太湖東山。華屋富戶毗街而臨,白沙枇杷,烏紫楊梅,婆娑繁盛,一派富足景象。就在這小小的半島上,卻居住著蘇州府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東山席家。

席家大堂中,家主席萬興端坐如山,他的長子席百常則在一旁躬身而立,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席萬興今年七十六歲,滿頭白發蒼然如雪,雙眼似閉非閉,看似無精打采,可不經意間閃過的冷芒卻淩厲如錐,攝人心魄。

作為席家的家主,他已經曆了太多,見過太多青年才俊。可他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年輕人可以給他如此大的壓迫感。那個人就這樣靜靜站在自己麵前,穩得像塊磐石。不愧是東海“蒼兕”王執王九峰的義子——“狻猊”王劦!

“東海狻猊大駕光臨,席萬興真是榮幸之至。不知少船主此次前來有何指教?”席萬興語氣平靜地問。

“此次晚輩拜訪席翁,有兩件事。”王劦開門見山地道,“其一,義父座下有人叛逃而出,並盜走了義父的居柿圖。此人逃到姑蘇後已被晚輩擊斃,可居柿圖卻流了出去,還請席翁幫忙追查。”

“哦?不知那居柿圖有何珍貴之處,竟讓九峰船主如此大動幹戈?”席萬興試探著問。王劦沒有回答,仍舊靜靜地望著席萬興。

席萬興失笑道:“是老夫多問了。不知少船主要老夫如何幫忙?”

“人手。”王劦平靜地道,“大量的人手。最好是能請姑蘇劍派出麵,幫忙追討。”

席萬興皺眉不語。雖說王九峰雄踞東海,雙方平時也多有往來,可對方畢竟是為朝廷所不容的海寇。生意上的事好說,可要是派人供其差遣,萬一哪天朝廷怪罪下來,那可是謀逆之罪。他席家有根有底,可沒法像王執一樣,跑到海上稱王稱霸。

“閬絲今年大賣,潞澤二州的綢鋪所購的閬絲比往年多了四成。席翁今年收的湖絲可不少吧?”王劦突然道。

席萬興表麵不動聲色,心中卻驚疑不定。洞庭東西兩山,推其首戶,東山是席家,西山則為沈家。席家經營布匹,沈氏則獨霸絲帛業,多年來兩家共同把持兩山,各自相安無事。但席萬興雄心勃勃,不甘絲帛這塊肥肉旁落,一直虎視眈眈,試圖染指絲帛業,隻是沈家實力雄厚,在蘇州樹大根深,席萬興也不敢輕易尋釁。雖然如此,他卻獨辟蹊徑,從絲市上找到了沈家的穴門。

其時天下之絲,莫精於湖絲。菱湖之水深而清冽,最是適合繅絲,所產的七裏絲光澤可愛,潔潤異常,天下上等綢緞大半用的都是湖絲。席萬興高瞻遠矚,多年前就已派得力手下在湖州暗中開設絲行,出任絲牙。如今湖州的菱湖、雙林等幾個大絲市幾乎由席氏的絲行一手把持。今年杭絲和嘉絲的產量都不高,席萬興暗中大量購入湖絲囤積,其目的便是扼住沈家的喉嚨,讓沈家的織坊緞莊無絲可織,以便到時一舉奪去沈家的絲織業霸主之位,取而代之。

誰知天不從人願,不知是誰從蜀中購了大量的閬絲來蘇杭販賣。閬絲產於有“絲綾文錦之饒”的四川保寧,精細光潤,不弱於湖絲,且價格更加便宜。隻是由蜀入浙千裏迢迢,販運不便,且產量有限,席萬興從來沒放在心上,誰知竟受此當頭一擊。

閬絲紛紛湧入的後果,便是席萬興手中的數十萬斤湖絲難以形成壟斷之勢,針對沈家的攻勢更是無從著手。

此刻聽王劦言外之意,似乎有意助席家一臂之力。若是東海方麵能購買自己手中的大量湖絲,則自己則可轉而將市麵上的閬絲購入,蘇杭生絲則必定會供不應求,到時自己便可借機發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