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逃難奇遇(1 / 3)

春寒料峭,山路崎嶇。在晉西呂梁山的深山老林裏,一行人背著行囊,拄著木棍,踉踉蹌蹌地行進著。

馮蘭花踮著一雙小腳,和大家一樣爬坡上圪梁,一路上數她走得慢,數她跌跤多,腳上不知撞起多少泡,鑽心的痛,走幾步,就要坐下來歇息。

柳含嫣那雙曾被人笑話的天足卻派上了用場。大腳丫子就像釘子扒著地,又穩又準,輕鬆自如,在長途跋涉中,天足的優越豈是受看不受用的三寸金蓮可比。妯娌倆一路幾乎形影不離,相互攙扶,偶爾說笑兩句,解解乏。馮蘭花不時扭過身子往後張望,看看落在後邊的兒子如厚和媳婦海棠。

馮蘭花想孫子想瘋了,她的兒媳婦就是不爭氣。快三十歲的人,才像秋後的南瓜蔓子,坐上了瓜,一家人值錢得什麼似的,要吃甚做甚,要穿甚買甚,不知道該如何惜護。

這次出逃,腆著大肚子的海棠本不應該出門。可是,閻錫山派了69師的一個營進駐永和關,先封渡口,後修工事,還畫了漫畫,張貼了標語,說紅軍要過河到山西來,“紅軍殺人如割草,無論貧富皆難逃”。又說“共產黨共妻,殺人如麻”。不明真相的人被嚇住了。作為白家主流的白永和一門人更是憂心忡忡,坐臥不安。可是,從民間渠道傳過來的消息恰恰與此相反,說紅軍來到陝北,打富濟貧,待人和氣,買賣公道,紀律嚴明。永和關人看延水關,依舊是老樣子,並沒見殺人放火的跡象。不過,隻一條打富濟貧,就讓他們動了怕的念頭。回過頭來想,咱與紅軍遠無仇、近無冤,不信紅軍能見人就殺,大不了破費幾個錢了事。所以,白永和雖然猶豫,一時還不為所動。

可是,膽小怕事的白永平沉不住氣,他怕的和三弟怕的不是一回事。他聽了婆姨馮蘭花的話,一心想出走,出走的目的,除了想保住他的小家庭,就是想保住他的兒媳不被“共了妻”。因為兒媳肚裏懷著他的孫子,懷著他門裏的指望。他對白永和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大寧縣有你嫂子的妹妹,去那裏避避風頭再作計較。”

平日一計沒有的白永平,這回倒有了主意,隻嫌白永和優柔寡斷,見天催著出逃。

白永和問計於妻子,柳含嫣沒經過戰事,不懂得政治,也不知道厲害,她還要求靠白永和拿主意呢,哪來的計謀?這事太大了,不同以前在漢口,在北京。現在有這麼大的家業,一個“逃”字怎能解脫得了?眼見的渡口工事林立,兵士荷槍實彈,風聲一天緊似一天,白永和夫婦才不得不勉強隨大哥白永平逃了出來。出門的那天是正月初八,這是白永平選的黃道吉日。

他們雇了架窩子,架窩子太張揚,不得不改坐馱騾。再後來路越來越不好走,腳夫們聽說要打仗,不願意出門,牲口也不好雇了,白永平又生了主意。他對白永和說:“人常說白半縣,白半縣,在永和縣,哪個村沒有姓白的?和尚不親帽兒親,不如求求白姓族人,不用說雇腳,就是吃,也是白吃,住,也是白住,一個子也不用花。”

白永和說:“大哥說得不是沒有理。可是您想沒想過,這次出行是逃難,不是走親訪友,最好不要驚動族人,讓人家笑話。”

白永平反問道:“笑話!咱既沒偷,又沒搶,怕它做甚?”

白永和說:“可永和縣那麼多白姓人,為什麼人家不跑,單單是你永和關的人跑呢?永和關那麼多族人不跑,單單是我們兄弟兩家出逃呢?是做下見不得人的事,還是和紅軍結下冤仇?依我看,為了白家的體麵,為了咱們的安全,還是出錢住店、雇腳行路為好。雇不下腳,寧可步行,也不想驚動族人。”

平時總是軟不遝遝的白永平竟然動了怒,衝著白永和說:“人到這個份上,還顧麵皮?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你不去,我去!”

白永平真是生氣了,肚裏的氣不隻從嘴裏往出冒,他覺得從耳朵裏、鼻子裏甚至眼裏都往出冒,冒著,冒著,幾乎噴出了火。他動怒的原因不隻是為麵子,更重要的是,這個三弟為什麼不顧惜他的兒媳婦,為什麼不顧惜他踮著小腳跑路的大嫂?

柳含嫣見兄弟二人吵了起來,情知二人秉性不同,心事不投。何況這次出來,白永和是被逼無奈,並非出自真心,所以心裏煩躁。而大哥是為了他的兒媳婦,為了兒媳婦尚在肚裏的孩子。再說,還有踮著小腳走路的大嫂,不能不說永和少了個心眼。可話又說回來,永和考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既是逃難,就要輕車簡從,悄然而行,把自己暴露在外,不等於白跑?就站出來圓場道:“你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也說不出個長短來。不如你們先歇著,我和如厚去附近村裏看看,能不能雇下腳。”

柳含嫣帶上如厚走了。白永和沒好氣地坐在路旁石頭上,馮蘭花則摟著海棠問這問那,白永平撿了些幹柴,點起了火堆,讓婆媳二人烤火取暖。他見三弟獨坐一旁,默不作聲,也不好意思和娘們圪擠在一起,另找了一塊石頭坐了。誰也不說一句話。

不多一會,柳含嫣同如厚從村裏出來,後麵跟了一頭小毛驢。白永平眼裏一亮,心想,他的兒媳有救了。他哪裏知道,這是柳含嫣用雇騾子的價錢雇來的小毛驢。海棠在眾人的攙扶下,不好意思地上了鞍子,腳夫前邊牽著驢,如厚與驢並排,其餘人跟在驢後麵,重新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