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嫣強忍悲痛,把事情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和在漢口出逃路上說的一模一樣,白永和半晌無語。心想,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不知道馬王爺長三隻眼。又想不妥。趕他容易,但要做得在理,輸了理,就丟了臉麵。眼看天擦黑了,這個無賴還在那裏等著,要是再找上門來胡鬧,那就慘了。柳含嫣的名聲就會在不明不白中貶值,我白永和也會變成勾引良家婦女的下賤之人。想到這裏,他倒感謝起滑老爺不上門鬧事的“文鬧”來。此事關係重大,不宜拖延,作為負責任的丈夫,他要盡自己所能把影響降至最小。便對柳含嫣說:“我去會一會這位滑老爺。”
柳含嫣憂心忡忡地說:“您有辦法了?”
白永和胸有成竹地說:“相機行事,臨場發揮,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柳含嫣見男人有了主張,平添一半信心。抱歉地說:“給您添麻煩了,實在對不住。”
“甚時候了,還說這話?我走了。”
白永和來到關村,落座在“三和聚”,準備了一桌菜,讓小二請滑老爺赴宴。
滑老爺果然慷慨,一請就到。進得門來,彼此客套幾句,分賓主坐定。天黑掌了燈,燈是掛在空中的由多支蠟燭組成的荷花燈,照耀得窯洞明光光、亮堂堂。滑老爺環視左右,窯牆刷得雪白,牆裙到牆腰都畫了圖案,用桐油漆了。當中擺了兩張八仙桌,每張配著八把椅子,椅子靠背雕刻著花鳥魚蟲,桌椅都是暗紅色,看樣子是楠木的,非有力之家沒有這等擺設。滑老爺一時找不到好說的,就沒話找話地問:“三老爺,你家的飯館雖是窯洞,但不失典雅,開眼界,開眼界。”
白永和說:“山村寒窯,哪裏頂得上您的洋樓豪宅?不過,我要告訴您,這裏是招待貴客的地方。”
“這麼說,今天我是貴客了?”
“您說呢?”
二人相視笑了起來。
掌櫃和小二滿了酒,酒過三巡,白永和屏退了左右。
白永和和滑老爺劃拳喝酒,各有輸贏,不多時一壺上好的老白汾就下了肚,人雖然還清醒著,但已是酒酣耳熟。白永和喊小二再溫一壺,滑老爺推辭說不勝酒力。白永和說:“辦過洋務見過世麵的大人物,哪能在山村野夫麵前怯陣?來來來,酒上來了,再喝。”
兩人又喝了幾杯,白永和見滑老爺有些飄飄然,說話也不利索,心想是時候了。就問滑老爺:“滑老爺大駕光臨貧地,有何貴幹?”
滑老爺被將了一軍:他怎麼裝聾賣傻,明知故問呢?
“難道您太太沒跟您說過?”
“她隻是說您是她以前的主人,讓我好好招待,並沒說別的。”
“真的沒說?”
“真的沒說。”
“那好,我給您說。您太太柳含嫣是我買來的傭人,她不辭而別,我應不應該找她回去?”
“叫我說不應該。”
“為什麼?”
“因為她現在是我的妻子。”
“她還沒有和我解除主雇關係呢,倒先做了您的太太,她本來應該是我的太太呢!”
白永和拍案而起:“你說甚?你再說一遍!”
滑老爺見白永和動了怒,知道話說過了。他沒有直接回答白永和,而是帶點調侃的腔調說:“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嘛,隻是時辰不到,沒能圓房罷了。就要到手的桃子讓你摘了,得了便宜不感謝,還質問起我來了。”
“那能說明什麼,隻能說明你居心不良,想強娶豪奪!”
“我的傭人能不聽我使喚?為了她,我花了多少銀子供她上學,為了她,我還私下裏給過她五千兩銀子,為了她——”
滑老爺還要往下說的時候,被白永和把話截斷:“你縱然有千個‘為’,萬個‘為’,隻有一個‘為’,那就是為了你一步步占有她!”
“不能這麼說吧?你問問含嫣,我對她怎麼樣?”
“即使你為她有所付出,那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