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找你又不找我,關我甚事?還是你去吧。”白永和滿不在乎地說。
柳含嫣以為白永和在吃醋,一把拉了白永和,對白掌櫃說:“走,前邊帶路,進去看看。”
白永和沒法,隻得跟上柳含嫣進了店。
白掌櫃來到一孔窯前,“篤篤篤”敲了三下:“先生,三老爺和三太太來了。”
柳含嫣一看,這孔窯正是她去年住過的,這麼巧。門開了,出來一個手拄文明棍,頭戴禮帽,眼戴墨鏡,腳穿皮鞋,留著八字胡的麵相臃腫的人,看樣子有五十開外年紀。永和關很少有這等時髦的人路過,不隻白永和感到稀奇,就連柳含嫣也覺得麵生,這會是誰呢?
那人樂嗬嗬地走下台階,摘下眼鏡,又摘了禮帽:“含嫣,不認得了吧?”
柳含嫣大吃一驚:怎麼會是他呢?真是冤家路窄!
白永和在柳含嫣耳旁低聲問:“他是誰?”
柳含嫣無法回避,但也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對那人說道:“是您,滑老爺!”不等滑老爺回話,柳含嫣便給雙方介紹道,“這是我掌櫃的,我丈夫。”又給白永和介紹道,“三老爺,這就是我給您說過的漢口滑老爺。”
“啊哈,鳥槍換炮了,當了太太,還能認得我?”來人不無調侃地說。
柳含嫣淺淺笑了笑,沒予理會。
來人的眼睛從柳含嫣身上慢慢遊移到白永和身上,說:“三老爺,聽店家說您業儒學精,經商幹練,初次相見,果然相貌堂堂,氣度不凡!”
“哪裏,哪裏,聽我窯裏的——哦,我太太說,滑老爺經辦洋務,見多識廣,久仰,久仰!”
“你家窯裏的是誰?”客人好奇地問。
白掌櫃見客人聽到了岔路,忙出來圓場:“是這樣,我們永和關人,不管是太太、夫人,還是婆姨、媳婦,通通都叫做‘窯裏的’。”
“噢,原來是這樣。有趣,有趣。白老爺,白太太請進!”
進窯就得上炕,上炕就得脫鞋,這就是北方窯洞的不便。白永和兩口挨炕沿坐了,沒有上炕的意思,滑老爺也隻能坐在炕沿上敘話。
當著白永和的麵,當年柳含嫣的主子找不到說話的茬口,柳含嫣也不知該說什麼,雙方難堪地僵持著。白永和意識到自己是多餘的,就找了個借口說:“啊,你們談吧,我和白掌櫃有生意上的事商量。”說完,拉上沒有眼色的白掌櫃告辭。
柳含嫣目送白永和出去。她知道,隻有善解人意的白永和,才會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刻,做出回避而不是幹預的選擇。
滑老爺開口道:“含嫣,啊,三太太過得還好吧?”
“哪裏能受得起您的抬舉?就叫含嫣好了!我嘛,過得還可以。”
柳含嫣恨不得把到了白家的好處一樁一樁都道出來,給這位從前的主子誇耀一番。但她沒有這樣做。
“嗯,隻要過得好我就放心。幾年了,沒有你的消息,我心裏不好受。是我對不起你!”
“不提那些事了。滑老爺,您過得怎麼樣?二太太呢?”
“還提她做什麼,你突然失蹤,她一口咬定是我和你串通下的,就要我把你找回來,我不幹。她就大吵大鬧,就翻了臉,把我犯的事捅了出去,人家就把我開了。我丟了事做不算,她還要和我離婚,離就離,早不想和她過了。我孤身一人出來,想起你一人在外也不容易,就四處打聽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打聽到吳梅在北京的住址,見了吳梅,才知道你名花有主。唉,來晚一步!”
柳含嫣想,這老頭倒也癡情,還在打我的主意呢。
“是的,您來晚了一步,即便是早來一步,又能怎樣?”
“那就是另外一說,也許……”
“也許我成了您的三姨太,是嗎?滑老爺,可惜您看錯了人!您對我的好,我記著,但說實話,我寧可一死,也不會嫁給您。”
“哦,想不到小含嫣有如此氣節,真不可小覷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要讓你回去呢?”
“那是你一廂情願,癡心妄想!”柳含嫣再不稱他“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