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自己,還願不願跟你在一起?答案是‘是’,我又問自己,那能不能麵對過去的所有事情?答案是‘應該可以’,至少,‘可以試試’,所以,我就來了。
“我也要告訴你,家裏那邊,現在我並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可以完全撫平。”雲舒繼續說著,“雖然他們明白哥哥是自作自受,但心裏頭總難免疙疙瘩瘩。如果你願意跟我,恐怕也要因此受苦,但你願意,跟我一起試試,盡我們最大的努力,過得幸福嗎?”這席話,說得那麼淡定又簡單,可青離的心裏清楚,直麵著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會是多麼的煎熬難忍,她再次低下頭去,不讓雲舒看到她眼角的淚光。
她也曾經讓這樣的思緒一閃而過,如果現在還有機會跟雲舒在一起,她能麵對嗎?不會看到那張同樣的臉,就想起天翔給過她的種種傷害嗎?也許很多年,也許一輩子,得不到長輩的祝福,受到冷漠甚至怨恨的對待,能夠忍受嗎?
當時,她以為這想法是自己癡人說夢,並沒有深入地去想,萬萬沒有料到,如今,竟然真的有機會來作答。左肩下突然開始一跳跳地疼痛,那是跟潘虎打擂時受的傷,也許是因為太靠近心髒,每次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時,它也會跟著作怪。青離想起來,那是一個很醜的疤,在她潔白光滑的皮膚上,蚯蚓一樣糾結,刺眼至極。
開始看到,她非常想要消滅它,無法消洱,便常憤怒莫名,然而後來,因為無法,也隻好努力不去看它,落個眼不見為淨。隨著時間流逝,沒想到那疤痕倒漸漸有些淡了。怨它恨它惱它怒它恨不得從來沒有它,它卻始終牢牢地在那兒,但如果為了這個就不活了,卻又是個天大的笑話……世界上,誰不是背負著幾個傷疤在前行呢?到這時候,青離才深深感到,不管認識雲舒之後有過多少衰事,認識他,都是她今生最大的幸運。無論是什麼樣的情況,他都能以自己的原則去麵對,這才是真正的強大啊!那麼她,至少也要為他分擔吧。於是她抬起頭來,對上雲舒的眼睛,輕輕道:“雲舒,發生這些事情,你要明白,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雲舒的臉色刷地變成死灰,嘴唇發起抖來。
“但是你願意,跟我重新來過嗎?”青離看著他,笑意盈盈地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來。回答她的是一雙大手。雲舒一把將嬌小的她緊緊抱起,大概因為高興得不知怎樣才好,便在空中不停地旋轉。
“喂,這是大街上,壞蛋,放我下來!”青離瞥見周圍驚訝的目光,又羞又氣,捶著他喊道。雲舒真的停住了,不過不是因為她微弱的反抗,而是他好像看見了什麼東西。青離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張黃榜,最高處的名字。
“神機營統領何群?你爹姓何?”雲舒放她下來,問。
“嗯。”
“那你也姓何?”
青離本來想回他一句“廢話”,但想到這麼久以來跟他說的都是姓柳,他奇怪也是常情,於是還是笑著嗯了一聲。
雲舒突然大笑起來,連聲說道:“天意,天意啊!”
“什麼天意?”
“你沒發現嗎,這世界上沒有柳不恕了,有的是何不恕啊!”
“何不恕……何不恕……”青離一愣,接著輕輕念了兩遍,又是驚訝,又是欣慰,從前她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層意思。看來也許,真的是天意吧,喜悅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從今以後,她有了新的名字:為什麼……不寬恕呢……
冬末春初淡金色的日光鋪將下來,白玉橋下的碧水閃爍出一片金鱗,街頭上有人走著走著便脫下棉襖拿在手上,念叨著:“冷日子果然要過去了啊。”而這溫暖的太陽裏,有兩個互相依靠的小人兒,一同往滄州的方向遠去,身後的影子,一點一點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