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高價收購的那塊冬暖夏涼的玉胚原石上,鄧荼蘼還是忍不住想為心上人說幾句好話,盡管知道並不會有任何幫助。
林立麵無表情,說道:“我當年失去庇護,四處流浪人人喊打的時候,也隻是個十歲的小男生,有些事情不是無辜就能把自己擇出去的,她姓殷,憑這點我對她做什麼事都不過分,而我還沒有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
鄧荼蘼輕歎著搖頭晃腦,道:“殷家早就是你囊中之物,你以後想怎麼折騰還怕沒機會?她在以殷家人的身份,向你做出最真誠的懺悔。再說,論好論壞她畢竟是我的未婚妻,給點麵子救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對你掌控殷家不會有半點影響,還能讓殷子衡記你一份情,拋開情感,這醫生值得你去做。”
林立眨了眨眼睛,轉身默默走出廳堂。
望著他的背影從庭院徹底沒影,鄧二少又是憑空歎息起來,他說的有些多了,還挺出格,這是他借助盟友身份能為殷子衡做的全部,實在蒼白,就像殷子衡為了救親爹隻能磕頭一樣。
“暖化堅冰尚有指望,融化一塊頑石談何容易?”
鄧荼蘼再回到二樓客廳,看到喜歡的姑娘沒有偷懶,感慨更多。
這回殷子衡終於肯給回應了,說道:“我隻做我該做的,林立要不要伸手搭救,那是他該思考的,我在這裏聽天由命就好。”
“他若見死不救,你會不會恨他?”鄧荼蘼問道。
“會。”
殷子衡沒有哪怕半秒鍾的猶豫,答案脫口而出,她便是這樣實在的一個人,或者說不屑於使用低等拙劣的謊話,所以即使林立在場,想必聽到的也還是這個字。
林立如今勞師動眾攻到商城,是十五年前埋下的因結出的果,今天的殷子衡又怎能不恨林家?
司馬昭之心,掩飾無益。
殷家能夠到現在還維持著表象上的完好,不是林立心善,而是格局所致,自然不會有哪個殷家人對他抱有感激。
不救殷南庚,隻會在殷子衡原有的恨意上燒更旺的一把火。
“可換作是你,你也不能答應啊!”鄧荼蘼苦笑道,兩邊說好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雖然不至於裏外不是人,可從小到大少有品嚐的挫敗感,很難從中找到舒服的點。
殷子衡機械地繼續著磕頭動作,整容過後略向上翹的嘴唇輕啟,說道:“道理歸道理,我理解他的立場,但不妨礙我恨他。”
“你想要殷家脫離現狀變得好起來,恨他,不是個好的選擇。”鄧荼蘼又勸道。
過了兩秒,沒有回應的語音傳來,磕頭的聲響也暫歇了,原來殷子衡再度昏迷,麵朝地板倒在了那裏。
……
林立離開鄧家別院後沒去別處,漫無目的在過往車輛稀少的公路上瞎逛,打了幾個聊得很久的電話,唐城那邊,林震天的態度風輕雲淡,攥著勝者的大氣,反手就把難題通過電磁信號丟還給了兒子,要他自己琢磨做選擇。
陳海石和王陵則完全站在利益的角度給建議,最後一句尊重內心模棱兩可。
到底還是枕邊人最體己,青雲小仙女溫潤柔和的嗓音聽著就讓林大少舒服,並不勸林立理智,也不叫他順心意,反而聊了許多許多題外話,大致就是外麵的風景多好,各異的風土人情多有趣味,雖然最終並未給林立帶來醍醐灌頂猛然醒悟的效果,卻是如陣陣微風,撫得神識靈台清明澈淨。
“出來吧,在城郊找個僻靜地方見麵。”
天邊晚霞升起似火燒般的豔紅色,殘陽晚照中,林立的身影順著漫長荒蕪的公路走遠,須臾後詭異消失。
踏著星移訣來到城郊,進入和人約好的地方。
這是間不怎麼有格調的水吧,生意清冷,殷傲就坐在床邊很顯眼的位置。
“你變了很多,但性子還是遺傳到義父年輕時的剛直了,口味也沒變。”
英俊的中年男人已經替他點好一壺烏龍茶,茶壺座下酒精燈火光葳蕤,林大少提起來便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吹溫便喝進嘴裏,表情透著舒坦。
茶水對味,這大概是今天唯獨順心的事。
放下杯子後,他食指對著桌板輕敲了會兒,抬眼對曾經心目中最聰明的男人問道:“你覺得那該死的老家夥,我是救好還是不救好?”
“你打心底裏都不願意救,那就不救。”殷傲的回答似乎沒有多少智慧含量。
“可不救的話,我這幾個月的努力就白費了,得不到完整的殷家給我當賺錢機器,我倒不如一開始就奔著讓它樹倒猢猻散去。”林立說道,掀起嘴角會心的笑著。
殷傲攪亂咖啡麵上浮著的牛奶拉花,極具富人氣質抿下一口,然後才從容開口:“你可以救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