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衡的韌性是讓林立都佩服的,這個女人能懷著不滿在家族隱忍二十幾年,風平浪靜什麼也不幹,等到風暴來襲才迎難而上站出來,也難怪鄧荼蘼初次見到其貌不揚的她就心動不已。
但凡有點眼光的男人,大概都能從殷子衡身上感受到那種獨特的人格魅力,林立並不例外,甚至由始至終挺欣賞仇人家的二閨女,但那並不能成為他施舍善心的理由。
殷家必滅,可以有不同的方式,而殷南庚將死,林立隻會做一樣事,便是見死不救——事實上這已經是他按捺怒火後的善意舉動。
殷子衡真的在別院樓上那層的大廳長跪不起了,雙手扶著地板,腦袋不住地抬起又落下,磕頭也磕得一絲不苟。
她大約磕了能有六七百下,不寬厚的額頭自然磕破了,點點滴滴淌著血跡。她能感覺到疼痛,所以眉頭始終皺著並且越來越深沉,不過動作依舊兢兢業業,毫不拖泥帶水。
“聰明人麵對難題總能選到最妥善合適的處理方法,你看上她倒是極有眼光。”
眼不見為淨的林大少已經轉移陣地挪到了側廳,手裏是幾張唐城發來的王陵親擬的收購計劃,耳邊卻是靈敏聽覺捕捉到的頭部磕碰地板的微弱聲響。
很少有人深刻體會到林大少的心狠能狠到何種程度,聰穎如青雲見心,也礙於無從知曉林立域外十年的經曆,而從未覺察過這個男人心底陰暗處,住著一隻真正的惡鬼。此時此刻,林立對隔壁客廳的聲響沒有任何動容,惻隱不忍的念頭更不可能冒頭,隻是略有感慨。
殷家新生輩有多敗火他已經見識過了,站在他的位置,說句全是廢物並不過分,卻偏偏出了個殷子衡,或許是整個殷氏一族的福分,卻也許是他林家的禍事。
林立非但不曾改主意,反而有些想未雨綢繆,掐斷殷家這唯一一條象征著希望的小野草。
“我的眼光從來都不差,就像那時候義無反顧押寶搭上鄧家進了你的大船。”鄧荼蘼顯得格外淡定,喜歡的人在外麵對著空氣磕頭,他卻盤腿舒舒服服窩在沙發裏玩著手機遊戲,順手氪金了六萬多軟妹幣進去,說道:“你真打算讓她死磕到底?”
林立眼神從他手機上移到他帥氣的小鮮肉臉蛋上,顏色稍微冷峻,道:“有首古詩你肯定學過,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鄧荼蘼流利撥弄屏幕的手指忽而一僵,然後停住,似乎被這句話嚇到了,於是丟了淡定,有些緊張的說道:“你這主意變得也忒突然了!”
林立回道:“她表現出來的品格特質,對林家的威脅越來越大。”
鄧荼蘼捧著手機仿佛被定住身了,半晌一動未動,帶著憂愁陷入沉思。有時候太過優秀真的不是件好事,譬如現在的殷家小姐麵對深仇大恨的林家少爺。
那首詩的後半句大概沒幾個人不知道。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形容當今殷家的形勢並不妥帖,但那句詩後來又被人們換了個用法,腦筋轉轉彎就會發現,形容殷家再合適不過。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顯然,在林立的眼裏,殷子衡成了殷家死灰複燃的根莖。
“別那樣。”
鄧荼蘼言簡意賅道出了自己的訴求,他活了十八年都沒對哪個女人心動過,好容易遇上這麼個能讓自己如癡如醉的,當然不希望見到伊人在還算自己朋友的人手裏變成粉紅骷髏。
林立眼底光芒微微閃了閃:“你終於肯為她說話了?”
“涉及到命了啊!”鄧荼蘼表情十分苦逼。
……
殷子衡磕頭磕到暈了過去,勤懇得很,在地板上躺了小半天,悠悠醒轉過來,又擺好姿勢繼續未競的工作。
她確實像極了辦公桌上拚命做工的拚命女三郎,臉色雖然因為疼痛、頭暈和饑餓十分欠雅,眼神卻一直透著不拔的堅忍。
“吃點東西吧,他不會心軟的,你信我。”
夾在中間的鄧荼蘼等不見得左右為難,兩邊折中相勸,端著托盤苦苦候在喜歡的女人身邊,裏頭碗盤裝的是第四次重做的飯羹菜肴。
殷子衡不答,也沒有格外的言語,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她之所以跪在這裏,未必是在等林立點頭,隻是自己應該這麼做而已。所以她繼續速度不變地磕著頭,身軀有些搖晃。
“行吧。”
鄧荼蘼將飯菜放到茶幾上,收走放涼許久的上一盤,不再規勸。
隔壁側廳裏,林立收拾停當準備出門,經過不住拿腦袋碰地板的女人時,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到樓下看到麵色沉沉的鄧荼蘼,才主動停了下來。
“我不會說你鐵石心腸,但十五年前她還是個小女生,林家的遭遇跟他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