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明將軍是許驚弦的仇人,但他非常清楚明將軍從不是一個甘願服輸的人,越是困難的事情越會去做,方才那一番略顯沮喪的話決不應該出於他之口,但若是故意說給馬文紹聽,以惑京師政敵,那又另當別論。暗忖將帥失和乃是軍中大忌,若有機會一定要把這個重要的情報送交丁先生的手裏。

明將軍轉而望向應默詩:“我倒想聽聽老先生的高見。”

應默詩清清喉嚨,朗聲道:“那泰親王本為皇室宗親,卻利欲熏心,妄圖篡位,罪無可赦。但其手下將士被其蒙蔽,實屬無辜,而烏槎國君與南疆武林勢力亦不過受了泰親王的挑撥,方才出兵相助,隻要對其曉以大義,詳陳利害,自當幡然悔悟,即會退兵。屆時泰親王眾叛親離,失道寡助,隻剩下些殘兵敗將,又何足懼之?上位者,應放眼於天下,扶社稷於危難,拯百姓於水火。兩軍一旦開戰,刀槍無情,生靈塗炭,壞的是家國江山,苦的是百姓黎民,和解當為上策。萬望明將軍珍重滇貴兩地數十萬無辜百姓的性命,謹慎從事,以和為貴……”

明將軍漠然一笑,截口道:“你說夠了麼?”應默詩臉色尷尬,終於住口。像他這等隻讀聖賢書的飽學儒士本就喜歡誇誇其談,直說得搖頭晃腦,口沫橫飛,若非明將軍橫加阻止,還不知要說到什麼時候。

許驚弦早不耐煩,聽到身邊的陳長江低聲哼道:“窮酸腐儒,不足與謀。”大生同感。或許從理論上來說議和不失為上策,卻隻是一句不切實際的空話,徒亂軍心,他絕難認同。相比之下,他更感興趣明將軍對此要如何反駁。

明將軍目光從每個人麵上掠過,最終鎖在應默詩的身上:“如果我是一位史官,你可知道我會如何撰寫史書?”

應默詩愕然,他向來擅長雄辯,早就準備與明將軍舌戰一場,卻未想到對方忽出奇兵,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

明將軍微微一笑:“史官是最惜墨之人。對於這場戰爭,日後隻會在史書裏寫下:某年某月,明宗越率大軍平泰王之亂,斬敵數萬,降卒若幹……他根本不會提及將士們如何浴血奮戰,百姓在戰火中如何掙紮,曆史隻會用冰冷而無情的數據告訴後世一個結果。”他略略一停,加重語氣,“但我們需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可是……”應默詩眉頭一皺,欲要開口。

明將軍以無可置疑的態度截斷他的話:“你也可以試想在史書裏寫下:泰親王聯合烏槎國犯亂,王師久戰無功,朝中與之議和,隔江而治……或許某些人會為百姓們免於戰火荼毒而慶幸,但對於我們的子孫來說,他們將從史書上讀到一次恥辱的記錄。我泱泱大國的顏麵何存?”眾人被這一番話激起心中鬥誌,群情鼎沸,連許驚弦都暗暗握緊了拳頭。

應默詩不服道:“但將軍您並不是一位史官,你應該從一位軍事家、政治家、當朝重臣的角度去看待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