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壇城之稚霸忍(十一 )(1 / 2)

郝未真長呼一口氣,描述在俞家門口的經曆。他講得很繁瑣,兩個老紳士聽得很耐心。四十分鍾後,他講完,王二問:“你受誰所托,要保護俞上泉?”郝未真咬住嘴唇,警惕地看著兩人。李大泛起笑容,眼角的皺紋順延到嘴角,猶如老樹橫截麵上的年輪,郝未真也笑了,感到李大臉上的皺紋生在了自己的臉上,有著輕微的痛感,但心情很是愉快。他高興地說:“雪花山的命令。”

俞上泉的父親是典型的世家子弟,聰慧多才,十五歲留學日本,學過戲劇、美術、圍棋、詩歌。世家子弟總是隨著家族而榮辱,二十五歲時家族敗落,他自日本歸來後,家族隻能為他在北京政府機關謀得一個小小的文書職務。他自命清高,不屑官場的阿諛奉承,整日鬱鬱寡歡。三十一歲時,在宣武門集市遇到了一個擺攤的拔牙先生。拔牙先生是雪花山長老,按照八卦門規矩,在祖師生日時,要下山擇徒。

俞父入了八卦門,但他體質太弱,又年過三十,未能習武,傳承了八卦門天文、曆數、地理、兵法。其時雪花山會眾凋零,僅剩二十餘位老人,忽得此聰慧之材,將其封為“十七天”,有意要他做下一代門主。乾隆年間是八卦門鼎盛時期,勢力達十七省,各省頭目共稱為十七天。現在俞父一人承擔“十七天”名號,是門中老人期望他興旺本門的寓意。不料俞父三十四歲病逝,俞母帶孩子回了上海,住在娘家一棟舊房裏,是明園跑狗場甲三六號……

俞家與雪花山的淵源,令郝未真趕來上海相救。所剩的疑問是,雪花山僅剩一些未亡以待死的老人,早已脫離時代,日本棋界要在上海刺殺俞上泉,在淞滬戰爭時期,是個過於邊緣的秘密,他們怎麼知道的?

郝未真言:“消息來自日本,是俞上泉的師父頓木鄉拙發的急電。報紙上說,俞上泉去日本前,頓木跟俞母經過了一年談判。其實,不是跟俞母,是跟雪花山談判。”李大摘下眼鏡,自衣兜裏取出黑檀木眼鏡盒,撿起眼鏡布擦拭起來:“明白,他畢竟是‘十七天’的兒子。”

王二:“你為何身在八卦門?”郝未真的太陽穴又痛起來,與俞上泉不同,他沒有顯赫的家史,甚至沒有母親,他是被一頭豬帶大的,他是北京郊區懷柔縣的農家孩子,生而不知其母,他的父親肮髒頹廢,整日躺在家裏。家中還有個生命,一頭一年產六個豬仔的老母豬,它支撐著這個家。

他兩歲開始,就不睡在父親身邊了,而睡在豬圈裏。兒童總是本能地尋求強者的保護,與父親瘦如枯柴的臂腿相比,老豬獸類的身軀顯得更為彪悍。此生最初的記憶,就是爬到豬圈,靠著老豬躺下,老豬似乎惱火地瞪了他一眼,之後瞳孔擴散,像是認可了這件事。

六歲時,老豬被送到屠宰場,慘叫聲達二十裏。他麻木地看著,父親的手第一次握上他的手。屠宰場上熬豬皮湯,他和父親都分了一碗。之後,他的頭上就生出很多膿包,被村裏人稱為“癩子”。

九歲時,他從本村老婦口中,知道自己是父親和姑姑**所生。姑姑失蹤多年,有說嫁到東北,有說被土匪搶進山裏——即便認豬為母,他也食了母肉,他是天地間最不潔的東西。頭上的癩子有四季變化,春秋化膿,冬夏結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