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不管這男孩家裏是不是清貧,隻要人有悟性又好學,心又正,培養幾年,老何這麼賞識,招為入贅的女婿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惜他後來走歪了。老何現在也常給大夥兒說,希望他女兒將來找個心底靠譜一點的,不要是白眼狼那種,家產全卷跑還要離婚那種。哪怕男方家差一點,他自己這邊都有了,不礙事的,隻要人聰明又好學都可以培養,品行是關鍵。
老何飛機趕到當地,又驅車挺久才到男孩家。進門後,男孩父母都不知情,二老自然是笑嗬嗬地熱情接待,又宰雞又炒菜的。後來剩下老何和這年輕人坐在堂屋裏一言不發。然後老何意思是,錢拿來了,東西我要原本的底。男孩拿過裝錢的提包,去屋裏給他拿了底。老何也不清楚這是不是最後的底,有沒有複製其他的,但是話他要說到位,斷了這男孩以後多次討錢的可能性。
那時候二老的飯菜都上桌了,老何挺平靜講述了事情始末。這男孩低頭不吭聲。男孩媽就老淚縱橫,說難怪怎麼這孩子窩在家裏一呆這麼久不去上班了,哭著說著,讓老何大人不記小人過。男孩爸直接去廚房抄家夥追著兒子開始滿屋子打。老兩口怎麼樣都不肯收下這錢,說這簡直就是燙手的折命錢啊。
老何勸他們算了,說這錢還是要收下。就當是孝敬兩個老人的養老本了,看在老人麵子上的。但是話要說清楚,不管身家多少,但這一百萬也是自己的血汗錢,不是天上吹風刮來或者茅坑裏蹲著就能來的。別說一百萬了,就是二三十萬,在皇城,買他一條命也夠了。有的是人做。
老何說,那樣的做法,不是他自己的做事風格。這次的事就這樣算了,但不會有以後。絕對沒有第二次。要是男孩子不懂事,還敢過來,或者留底再來要挾,說二老難保以後就見不到自己兒子了。有辦法弄錢,也得有命花才是吧?……老何的話挺重,但基本說到點上。說完就告辭了,隻留下老兩口在那裏老淚縱橫。
事後老兩口怎麼都要把錢送還回去,還要自家兒子去道歉,去回老何身邊做事。老何苦笑說,這種人,你們說我還敢用嗎?錢老何也不收,放出去,就當破財消災了。整件事情,老何算完結得漂亮。雖然花費了不小。最重要的是,王局那邊一點都不知情,這就夠了。驚動了人家,更不好辦。
事情到這裏沒有完。老何說,那男孩後來用那點錢折騰了點小產業,被人忽悠來去的,破費掉大半。剩下的錢好歹算是說了房媳婦,結了婚。遺憾的就是這媳婦也不算什麼善主,這叫那什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媳婦兒經常動不動給公婆臉色看,教訓自家男人,外出打牌、敗金什麼的,一宿一宿的不回家。誰還都不能說,誰說幾句還當場急眼,不管外人不外人的,準叫你難堪。
兩個老人被折騰的難受,一個過世了,一個還在,但是身體不好。這男孩婚後有點搞得抑鬱症,總是一根接一根沒命地抽煙。這麼多年了,兩人也生不出個孩子來。這事兒是公司裏另一個人,和男孩算熟絡的,告訴老何的。
那兩年,老何不大順。他在美國的公司開業了,人手不夠。調了親戚過去幫忙。一年年的,後來親戚中飽私囊,客戶也切了,自己養得膘肥膀園,回國報賬據說是年年虧損。老何媳婦急了,說不行,還得自己人上啊。她就飛到洛杉磯去全權負責了。五年下來,總算是局麵扭轉,格局越來越好了。現在國內、國外接應得非常不錯,收益也年年增高。遺憾的是,夫妻聚少離多了。
然後老何的女兒大了,進了大學,也想往美國留學。但是老何媳婦怎麼樣都說不行,說國內挺好,就別住在媽這裏了,你爸一個人在國內挺不容易的,多陪陪你爸。最後女兒在南方**市念大學。離京城也挺遠。老何後來想想,開始覺得不對了。哪有當媽的常年在海外,女兒想去身邊留學都不讓的?又不是資金不到位,又不是女兒年幼需要她耗費時間陪。這些問題,到後來老何才恍然大悟。每年,隻有春節的幾天,老何媳婦才從美國回來,住也不超過5天,女兒也是,小姑娘小時候也在*州長大,對京城也沒什麼感情,更沒有朋友。
一家三口,春節了才團聚,以前全家人還在各國旅遊走走看看。但差不多都去遍了以後,就還是在京城過節。然後那幾天,老何隻好自己一個人看電視。媳婦忙著給自己的校友們語音啦,微信啦,美國的朋友們去問候,語音了,YY了,推特,沒完沒了。女兒自己抱著電腦不放。一家三口,即使年底了短暫聚幾天,也像是在不同的房間裏各過各的。老何飯桌上這麼說起來的,眼眶微紅,大家都聽著挺心酸的。
他說,早些年父母還在,到年根了老來電話催著喊回家,問準備什麼年貨,他們都嫌煩,說到時候就回來了,什麼也別準備,現買不就有嗎?現在老人雙雙不在了,年底冷清。他好懷念父母的聲音,想念那樣的春節。兄弟姊妹們也聚的少了,年底沒有人情味,也就沒有年的意義了。*政%商圈裏,很多話和事情,對家人不便說,對孩子說了也聽不懂,給父母說是最放心的。但是這樣的人,不在了。
老何媳婦是那種豐腴的美人,中年後更加大腹便便,麵上也比較旺夫相的那種。在中國數一數二的名校畢業,高材生。非常文藝。老何是個粗人,也顧不得什麼文學文藝的玩意兒,兩人就生意經和國內外形勢還有點能聊,其他一概算是雞對鴨講了。隨著媳婦在美國公司經營的風生水起,老何的困惑也越老越多。
夫妻兩人聚的時間少,基本都是每天一個問候電話。媳婦是北京人,婚後其實兩人算恩愛的。嶽父嶽母待他也不錯。但因為公司的事,老何去過美國住過幾個月,還是不習慣,語言不通,翻譯帶著不方便,去哪裏都吃不慣,沒有朋友,老何這把歲數,還是很想念本土。折回來了,也不想再去。
而老何媳婦算是那種心高氣傲的,見慣海外的種種美好以後,還有不少同學也去了海外,更是如魚得水,回來怎麼看都是國內的不堪,不想回來。兩人便有了分歧。這樣的生活狀態,已經好幾年。直到有一天,有個短期派駐在洛杉磯出差的朋友,給老何來了電話,算是驚擾了這個人幾年來的平靜。
朋友說,看到他媳婦了,但是和另一個男人挺親密的。兩人就像一對夫妻,手挽手去超市,在餐廳吃飯。親昵無間。那人自然地推著車,老何媳婦像個年少姑娘一樣還溫柔體貼,偶爾撒嬌兩句。兩人那個甜蜜程度。說,如果不相信,照片他都能發來。但是,建議還是不看的好。老何扔掉電話,氣的已經要哆嗦了。
他沉靜了老半天,憤怒到不行。那一股氣又發作不出來,生生憋得難受。打電話過去,老婆照舊接,一切照常說。他開不了口。老何決定馬上買機票直飛洛杉磯,自己要眼見為實。不行的話,當麵質問。晚上吃飯的時候,**部的部長,老領導,把老何勸下了。老領導說,何必呢,你怎麼想的?你隻想想結果。你如果希望結果是兩人一拍兩散,正愁離不了婚,你就大膽去,快馬加鞭去。如果你還想有轉圜,還要彼此留個餘地,何必當麵撕破?……後來,老何生生把火壓下去。撤了出發的機票。
老何難得的決定給自己放個假。他難受到不行,覺得歲數大了,攤上這麼個事,心髒有點吃不消。生意場上做事有點容易走神。雖然父母不在了,他打算回老家走一遭,掃掃屋子。當散個心了,那時候*州正是梅雨時節。他打算整理下神龕什麼的,理理舊物,他老家有個小小的房間,做得算是神堂吧。
據老何自己說,別的房間布滿灰塵。他開門的時候還滿吃驚,因為神堂裏挺清淨。絲網都沒有結。當時他吃飽喝足,坐下來,在蒲墊上開始回想自己這幾年的事。錢沒少掙,人呢,一個沒有留住。老婆,孩子,好像都離他很遠。他想一想,心頭又酸了。他抬頭看看神像的時候,當時下午是梅雨季裏難得的一個晴天。有夕陽。一點光影從什麼東西折射,又返照在其中一尊神像的眼瞼下,正好像一滴眼淚。老何說,這情景像極了他那期間的心境。
他當時突然想到,那些年的不順和心酸,會不會和家裏父母過世後,家裏這間小小的神堂疏於打理有關。但是他不太敢確定。隻是想起來,聽人說,這種供了最好長期有人定期清潔,上香上水果鮮花的。他一下午就開始埋頭苦幹起來,又擦又洗,又挪動,還刷刮角落的牆灰。
晚上老何躺在父母曾經睡過的臥房,睡得很香。還記得他那時候在朋友圈裏更新的微信:好久沒沒睡得這麼好了。我們大家都還納悶,這人跑那裏去了?說得好像他從來沒睡過覺一樣。老何這天夜裏夢到他*州家的場景挪到了北京,包括這個小小佛龕。第二天,看著老家房裏已經整理得煥然一新,老何心情好了很多。然後徒步去*州郊野外的**寺了。
他順便請教問了點問題,說家裏父母先後過世了,房子也就疏於再打理。因為老家也不常回來了,所以以前父母給家裏設的神堂,裏麵還有什麼小佛龕的,沒人料理,是不是不好啊?寺裏的師傅們很耐心地和他說,這供起來的神明當然是需要有人經常交流的,起碼不要起塵結網,保持清潔和供養,不然是對神明大不敬啊。老何聽得半信半疑,後來覺得為了不生事,那就還是帶著吧。
後來老何帶著佛龕裏幾尊寶貝回京城了。路上,高速路幾輛車連撞事故。老何的車在其間,但這幾輛車裏,隻有他這車裏的人毫發無損。下車後不愧很淡定,還拍了照片又發朋友圈,那句話是——老子的背運從此結束。那時候的老何還不知道後來還會發生其他事。
回來後,老何好像某些事情看淡了一點。他給洛杉磯去了電話,給媳婦心平氣和說,不要在美國那麼辛苦了,他不想去美國,她又不想回中國,這麼長久下去不是個事。一家三口,三個人呆在三個地方,家不像家。就到年底吧,年底要是還不願意把美國公司出手賣了,回京城來過日子,就隻能好聚好散了。但是孩子都這麼大了,看著孩子麵也還是好好考慮下吧。媳婦電話裏聽沉默的,說容她想想。
這麼過了一段時間,又出了點事。現代農業這塊,老何出了個競爭對手,來路不正那種,辦事方式當然也非常社會。本來他不想參與太多。但采購商合作多年,市場上老何這塊口碑一直很好,采購單位這次的事情就點了名要他,別的不想考慮了。老何本來覺得自己跨行業經營的多,少它一點沒關係,東邊不亮西邊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早就風聞那邊哥們兒做事比較狠,加上最近自己心情又不是太好,所以還是低調些。可由於采購單位多次指明了就要他的,老何也就不便推諉了。競爭對手那邊當然不開心了,老子不管你之前多好的市場反響,但是這輪競爭我先介入的,你後來者居上算怎麼回事,我們送的、花出去的也不少了。於是老何便結下了這個梁子。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得到了。老何商務常用的那台奔S被盯上了。也許是巧合,也許是警告,或者是誤會?這裏我們說不清楚,也不好隨便下定論。在很偶爾的場合裏,老何的車被其他突然出現的車撞得半殘。然後那車還猛踩油門揚長而去。老何的司機頭部輕傷,鼻梁骨出了問題,但當時血流滿麵的挺嚇人。司機也算有福之人,因為對方車猛撞來的時候他是抬頭看到的,所以當時有了本能的肢體護衛動作,所以傷的不重。要是這哥們低頭正看手機或者看向其他地方,被動地一撞,估計就得受重傷了。事發在京密路段,沒有攝像頭的地方。巧的是,那天老何不在車裏。車裏坐了另外一個人。我們叫他遊哥。
遊哥那天來老何家吃飯。大家在他私人宅邸小聚,討論著各出資源,打算促一件兒事。飯後,遊哥由老何的司機開車送回家。遊哥和老何身形、頭發、氣質、臉型還真有些類似,兩人摟肩搭背一起唱歌的時候,大家都笑稱說這像兄弟倆。於是這天,倒黴的遊哥替老何挨了一下(後麵給你們講講遊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