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2章(1 / 1)

酒館迎來送往生意不錯,他們定了一處雅間,王珂雖然不能喝酒,其他人卻也不忌諱,各色菜肴慢慢送上來,寧卿初時吃的極為開心,加上酒甚為合口,不由連續用了數杯,這酒後勁極大,喝下去片刻麵色酡紅,已然微醺。

劍雨也喝了數杯,有王珂在,他便換著模樣耍賴,假意喝多非要躺在王珂膝上。

司馬不過用了一杯便停了下來,他最近話越發的少,麵色越發的蒼白,有時甚至連走路都有些力不從心,他走到窗邊,忽的摸出懷中的笛子,就著滿窗的蕭條春色,輕輕吹了起來。

隻是一聲,寧卿的酒杯頓了一頓,這是當年戈壁荒漠中,曾經和她的塤和音的曲調。

她想起他們在走過戈壁荒漠的時候,他曾經站在樹上,漫天灑落在樹叢的星光中,她曾經問他:當日,可是他在帳外吹笛。

另一旁的劍雨靠在王珂豐盈的腹旁,所謂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司馬的笛聲悠揚遙遠,秋生在一旁溫婉低看,劍雨和王珂已經有了孩子,歲月靜好,秋生看著司馬,司馬看著她。

可是,她心裏卻定定想起另一個人。

飯菜已半冷,小二這時候卻又開始送上飲食來,寧卿看著上麵的菜式和太師餅,輕輕揚了揚眉。

所以的菜品,全是她曾經吃過而且點過第二次的款式,這樣的飯菜,她曾經隻和一個人吃過,她心頭湧起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轉頭看劍雨,他已經把臉轉到王珂那麵去了。

她又轉頭看向司馬,他的嘴角浮起一絲淺笑,回頭看她,那笑意複雜苦澀卻又是淡淡的欣慰。他放下手中的笛子,走了過來,緩緩拍了拍她的肩膀。

輕柔的動作,壓在她身上,卻有千斤重,讓她一時幾乎失去說話的力氣。

然後,他豎起長笛,慢慢向樓梯走去,秋生如夢初醒,伸手去拉他:“司馬大哥。”

司馬揮手想要將她甩開,可是卻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她的手仍然緊緊抓住他的袖子。

“司馬大哥,你要去哪裏?”她的聲音慌張而恐懼。

“放開。”司馬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秋生語氣中隱隱已有哀求:“司馬大哥,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陪著你。”

“放手,醜八怪。”司馬斜睨了她一眼,似乎連正眼看她也是一種折磨,“我一看見你臉上的刺青就覺得惡心。”

秋生睜大了眼睛,可是眼淚還是絮絮從她眼眶湧出,她鬆開了手,司馬沒有看她一眼,很慢很慢的向樓梯走去。

王珂本要說話,但是被劍雨抱住,她惱怒的低頭瞪他,卻看見他滿目憂傷的搖了搖頭。

司馬的身影已經隱下去,秋生看見還站在原地的寧卿,忽的站起來,她狠狠抹掉臉上的眼淚,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契:“這是司馬大哥要我給你的。他要我在他走了以後再給你,但是……”她的聲音哽咽,眼睛裏麵注滿了淚水,“你現在還有機會,你明明知道,他多麼愛你,你明明知道。”

她看見寧卿怔住的模樣,原本的淚水陡然化作了憤怒,將手上的地契扔到了她的臉上,一扭身跑了出去。

地契緩緩落下,寧卿看著那縱橫交錯的筆畫從自己臉上飄下來,她看見棠園的模樣,一伸手,地契已經緊緊捏在自己手中,打開去看,果然是那棠園的模樣。

而在地契的背後還畫了一幅畫,寥寥幾筆,但是卻讓她瞬間渾身血液逆流。

她看見一個破敗的羊圈裏麵,一個帶著麵具的男子緩緩為她披上自己的鬥篷。

她再一次想起前世那個冬天,好冷好冷,凍死了好些牛羊,她發著高燒,嘴角一層一層幹涸,孤苦無依的躺在羊圈裏麵,隻有溫順的羊群聽見她艱難的呢喃:“水。”

並沒有人應。一直到最後一瞬間,她似乎看到有人來了,不過,還沒有看清楚,寒冷便徹底侵襲了她的身體。

那個人,原來是他。

寧卿長了張嘴,她的手緩緩垂下,眼淚隨之流下來,她剛剛開始隻是無聲的哽咽,然後慢慢出了聲,最後終於嚎啕大哭,哭的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抱住膝蓋,整顆頭都藏了起來。

她哭的那樣用心,那樣用力,似乎要將心中所有的積鬱的沉珂一並傾瀉出來。

已經走到房門口的慕容昕停下步子,靜靜站在那裏,他孤身一人,而樓下的梅樹下,霜風正在緩緩將一麵鬥篷蓋在司馬麵上,他的嘴角的血跡已經完全黢黑。

以毒攻毒,縱使可以短期延續,最後也不過是飲鴆止渴。他的肺腑已經全數病壞,過分蒼白的臉上隱隱是烏黑的血管。

霜風不忍再看,他忽的起剛剛站在樓下慕容昕聽見那一隻笛曲的神色,當時,他揚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隻是站在那裏,靜靜的聽著,那悠揚悲傷古老而又動人的絕響。

那是這位新任太子可以給司馬的最後一次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