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天的逃亡,我已累得夠嗆,連腿都抬不起來了。蘇曼反倒鎮靜下來,隻是進屋後便將門別死,說這下安全了,從包裏拿出些幹糧,倒了開水讓我吃。
吃些東西後,我體力漸漸恢複過來,又囫圇著睡會覺,醒來早已天黑了。屋裏沒有掌燈,蘇曼和身靠著我,睡得正香。我聞到空氣中彌漫著股強烈的腐敗氣息,窗玻璃上透著血一樣透紅的光芒,外麵隱有人語喧嘩,心下奇怪,便下床過去揭開窗簾向外看。
我處的位置是在三樓上,窗口正對著不遠處的曠野。習習山風中,隻見曠野裏燃了數堆柴火,許多彝人正雙手合什圍著中間的個用柴塊堆起的高高木架遊走,而木架上橫臥著具蜷曲的男屍,原來是當地彝人在火葬自己的親人,就是所謂的“撮漆”。“撮漆”前的儀式已經結束,一位黑衣大麾的彝族畢摩一手舉火把,一手持木劍,向著男屍念了通經,然後將火把向空一扔,估計柴上淋了酥油,木架哄地燃燒起來。通紅的火光中,那具男屍漸漸伸直,跟著又半仰半坐起來,發出怪異的“吱吱”聲,火炭似的臉正朝向窗口,空洞的眼晴大瞪著,似乎正在獰笑。我慌忙放入窗簾,再不敢看了。
沒想這地方也如此陰森可怕。退回到床邊,我拿出大哥大,向王教授求援。沒多會,王教授回了電話,聲音挺興奮的,問我現在哪裏。我說了地方。王教授想了想才說,這樣吧,你先好好呆著,那是彝區,不過離普格很近的,隻要晚上不亂走亂跑,也不會有危險,我和富貴才去了你們家,正奇怪沒有人嘛,放心好了,我們走大路,兩個小時以內必到,必到。
掛斷電話,我微鬆口氣。火光映照窗戶,平添幾許詭異與神秘,但我如何也不敢去看了,隻是將窗簾拉嚴,一味在床邊悶坐。
這樣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聽門外店主人在喊:“鬼娃,鬼娃——”,然後輕輕敲門。這次喊話在前,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隻是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小名。我走過去取了門別,將門輕輕拉開條縫,沒想門上卻靠著個人,立不住倒進來,跟著“咚”地聲橫在地上了。我驚出聲冷汗,下意識地往裏麵一跳。那人臉上蒙著張黃紙,腿腳大張著一動不動,也不知摔得怎樣了。我小心翼翼走過去,伸腳勾了一下,嚷:“喂,你幹什麼?”再看店主人還在,卻是敲對麵的門,一個二十多歲賊頭賊腦的小夥子閃出來,兩人身上都披著油布,就在巷子裏抓住那人的雙腳,“吃吃”地拖出去。一陣風刮過,黃紙被吹落,隻見那人雙眼暴瞪著,眼窩裏蛆蟲麻麻地蠕動,竟是具硬邦邦的屍體。
兩個人卻並不害怕,就站在巷道裏喘息。店主人指著屍體的腳說:“鬼娃你這看鞋,又磨穿了,這是第二雙鞋了。估計是天天往村裏跑,再不處理,就得吃人了。”那也叫“鬼娃”的小夥子說:“是啊,前天從墳裏挖出來,臉還是紅的,手腳也能動,連畢摩都差點鎮不住了。”店主人說:“隻有燒了,鬼是怕火的。”那個小夥子從懷裏摸出顆四五寸長的鐵釘子,說:“這是斷魂釘,得防他活轉來。”“噗”地聲便按進屍體的胸窩處。
兩人見我一直呆呆看著,連聲陪不是,說這種事很常見,人死得年青,煞氣重,總想找替死鬼就往村裏跑,青麵獠牙的,隻差一點就變過來了。我不知道隻差一點變過來會是什麼樣,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店主人抓住屍體的肩膀架在自己的背上,也許是用力過猛,屍體的一隻手臂從長大袖子脫落出來,“通”地掉落地上。那個與我同名字的“鬼娃”俯身撿起,跟在店主人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