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會功夫,歐術人已從沙坑裏刨出了數百根銀條。他覺得做人不能太貪,萬一惹得女鬼不高興,就把他推坑裏活埋了。這樣想著,歐術人連忙從坑裏爬出來,將沙坑掩平,就在沙堆上將所有銀條打成捆,輕飄飄地扛在肩上。
那女鬼說:“我帶你到這地方來,隻是要告訴你這是塊風水寶地,你可以將家安在這,若是遇上漲水天,一家人就不會有危險了。”
歐術人說:“風水寶地我不信,我就信銀條。放心吧,找到小曼,我不會讓她過苦日子。”
那女鬼說:“你記著就好。你既然答應了,這輩人找不著,下輩人也得找。”
歐術人全身打了個寒噤,小曼也是個女鬼,如何能找?除非投胎轉世回來還差不多。
這時候,遠處一陣雞鳴,一聲緊一聲地,天就要亮了。那婦人搖了搖手算是告別,白影在在歐術人眼前逐漸變淡,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歐術人在原地呆了半晌,正細細回味那女鬼的話,忽然一陣涼風吹來,他身子一晃,驀然清醒了。四下一望,自己就站在河邊上,再看肩上,哪是什麼銀條,卻是扛著一大捆雪白的蘆葦根。
歐術人又驚又氣,知道給女鬼騙了。但蘆葦根細嫩甘甜,勉勵可以作食材,砸碎和在細糠裏烙餅吃。歎息一回,終就不舍,還得扛回家去。
回到木棚裏,歐術人閉口不提晚上的事,原以為可以一夜暴富,沒想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躺在床上悶悶不樂。小紅見丈夫不言不語,怕惹其生氣,好言安慰幾句,背了孩子,扛把鋤頭去屋外開荒。歐術人也不理會,自去灶台尋碗菜湯喝後,仍就回到床上,也無睡意,大瞪著眼晴苦等天黑,倒要向那女鬼討個說法。但是自那以後,女鬼卻再也不來了,夜晚也不聞哭聲,也沒有鬼來打牆敲門,隻有呼呼的風聲似狼嚎,這一聽就能分清楚的。
又等了好些天,那女鬼終是不見,想是投胎去了。歐術人隻得斷了發大財的念頭,無奈之下,又幹起了老本行,給人家算命看風水踏墓地。也不知怎麼地,他晚上以十六根木樁鎮住女鬼的事竟傳了出去,一時給十裏八鄉奉為神仙,這行生意也就漸漸做開。雖說掙不了大錢,但管一家子吃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此後,歐術人便以歐神仙的名頭走鄉竄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糊弄人。因為女鬼給他胸腹裏放了照片,印在腦子裏有模有樣的,歐術人行走鄉裏,免不得打聽小女孩子的名字,打量小女孩子的模樣,以期尋著小曼,好歹給領回家供養。這種事不能明說,說也沒誰肯信,隻能暗中施為。然遺憾的是,見著的女孩子多,也有名字相符的,但模樣又不對。歐術人暗暗發愁,心內的照片如同石頭樣壓著,有苦難言。
時間一晃,就到了第二年春上。歐術人因為要糊弄人,就對那本《梅花易數》下了苦功夫,再加之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本事便大有長進,算命一算一個準,踏墓地一踏一個真,人家六畜興旺官運亨通,招牌自也越來越響亮。但問題是,人為名高樹大招風,這並不是好事,沒多久當地破除封建迷信,歐術人首當其衝,被關了幾天又放出來,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歐術人自覺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如今又似墜入地獄一般。一個冬天下來,本來破爛的木棚越發不成樣子了,而小紅開了一個冬天的荒,無奈灘上盡是亂石,開出的地還不及張竹席大,更要命的是,眼看夏季將至,淺淺的河灘隨時會被水淹,這真是要絕一家子的路啊。
這天,歐術人陪小紅挖野菜,不覺中就走到了那晚上女鬼帶他去的荒灘上。歐術人心裏已不敢奢望著一把一把的銀條,卻記掛著藏在沙裏的蘆葦根,這在青黃不接的年月,還是可以作為充饑之物的。
站在荒灘上,歐術人徘徊良久,忽然眼前一亮,頓時笑開了。那本《梅花易數》令他開了眼界,荒灘高踞河上,後高前低,下方河水彎彎似若眠弓,又仿佛一雙巨手,將荒灘攏在其間。這種地形,在風水學裏屬典形的“官帶水”,主大富大貴。歐術人暗暗回想女鬼說過的話,不錯,這的確是塊風水寶地,自己枉做活神仙,真是眼瞎了。歐術人又望向對岸,河道在這裏拓寬兩三百米,看似不可跨越,可在他的眼裏,卻變成了良田千頃,別提有多美啦。歐術人又想起了埋在沙裏的蘆葦根,頓時腦子醍醐灌頂似地明白過來了。女鬼雖沒送給他銀條,卻打開了他的思維,令他終於想出辦法,可以將蘆葦根變成一捆捆的銀條,而且幾輩人都花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