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長,注意力集中。”又是一聲大喊。一連長才如夢初醒,慌亂應到:“到。”
就在這時,從隊伍的後麵跑過來三隻土狗。一連長見了,二話沒說,掏出手槍,瞄都沒有瞄,抬手槍口往前,扣動扳機,隻聽三聲槍響,三隻正在奔跑的狗應聲倒地,獲得了士兵們的一陣喝彩。得意之餘,他的眼睛始終都在望著盧葦,聽到槍聲響起,單純的盧葦和其他女生捂著耳朵,根本就沒注意一連長投過來的眼神。
耿營長讓小狗子和賈小麥把狗送到炊事班去。
楊老師叫學生們將帶來的東西全部放在隊伍的前麵,不一會兒,大米、雞蛋、蔬菜、水果,還有酒和煙,堆積如小山般。
耿營長解散隊伍,讓各排領取慰問品,囑咐炊事班公平分配給士兵們,還指指二邊的山頭,給他們送點狗肉去。叫過一連長,說是楊老師他們隻怕吃得飯來,時間肯定有點晚了,讓他們就在這裏呆一晚上,叫他派些人準備今晚宿營的用具。
6
一連長叫來一排長,安排他去做耿營長交代他的事。他可沒有閑心管這些瑣碎事,他的心不在這裏,也不在那些學生伢兒帶來的慰問品上,而是在那個女孩盧葦身上。隊伍一散,便用軍人特有的眼光搜尋著目標。
一連長年紀也不小了,三十好幾,山西人,年輕時曾拜過和尚學過拳術,有幾下功夫,後來被一個占山為王的曹大麻子收留,為山寨立下過汗馬功勞,成了二當家。守寨夫人看上了他,從此倆人明裏暗裏來往,被曹大麻子發現,嚷著要他的命,幸虧被他的幾個弟兄知道,同他一起逃出了寨子。
居無定所,覺得不是一個好辦法,憑他們幾個人幾條破槍成不了大事,一到空閑,他就念念不忘讓他神魂顛倒的壓寨夫人,好幾次想上山找她,因寨子森嚴,防備嚴密不得成功,幹脆死了心。
一天,碰上閻錫山一支部隊從他們歇腳的村莊經過,便當了兵。後來,在一次與日本鬼子交戰中被打散,找不著部隊,與幾個弟兄一路尋找,扒火車、穿河流、越高山,稀裏糊塗地來到了江南這塊地方。在一座小城裏,人生地不熟的他們便擺上了地攤,兜售他們的武藝混口飯吃。
有時實在憋不住了,邀上他的弟兄們逛了幾回窯子,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個月很快結束了,他們遇上了耿子堂的團部在此招兵買馬又當了兵,分配到耿子堂的營裏。耿子堂看他一身好功夫,讓他當了一連連長,打過幾次戰,殺過十幾個鬼子,是一條漢子。但就是在女人方麵過不了關,看見女人就想起他的壓寨夫人,想起壓寨夫人就想那事,控製不了自己下麵的那倆混球,連自己也覺得不對勁,怎麼就這一德性,沒辦法,天生的吧。
他看中了盧葦,雖說在心裏直說這不是他的那個壓寨夫人,但二人交替著的身影在他的眼前老是晃動,揮也揮不去。想著蘆葦和她的同學在林子裏,身不由己朝林中走去。
進去時,他們已朝林子外走來。一連長望著盧葦樂嗬嗬打著招呼,用手欲要拉她,盧葦不知就裏,惱怒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徑直朝前走去,這讓一連長感到非常難堪和不自在。正好被盧杆看到,對一連長說:“喂,你想幹什麼?”
本來一連長見盧葦不理睬他,心中就有點不快,他不知道盧葦是盧杆的妹妹。聽盧杆這一說把一連長惹火了:“小子,你有什麼資格問我?小兔崽子,你算老幾。”
“怎麼啦?”盧杆不示弱,放下身上柴火盯著他。年輕人氣盛,什麼也不怕。
“你才不算老幾哩,上次去抓癩頭他們,連他們的人影子都沒看到就隻顧躺在地上打鼾,做了麼子夢,你還記得不,一連長?”小林在旁邊戲謔道。
一連長聽小林在這些妹子們麵前揭了他的短,引來她們的一陣哄笑,感到非常難堪,又不想在他們麵前示弱,更不願在蘆葦麵前丟醜。
“嗬嗬,小兔崽子,你們串成一氣,想要打架啊,是不?老子這幾天手正癢癢呢。”他挑逗著盧杆。他脫下軍裝往地上一摔,全身黑黝黝一股股青筋暴暴地好不健壯:“來呀,小子。”口裏嚷著,擺開了架勢。
盧葦急了,拉著小林和盧杆就要走,說當兵的不是好惹的。
盧杆不信邪,不聽妹妹的。他也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同樣的腱子肉脹鼓鼓,暴突突的,不過沒有一連長的那麼黑,白淨一些。
一場較量即將開始。有些膽小的同學早跑出了林子去找楊老師了。
7
初生牛犢不怕虎。盧杆沉住丹田,迸氣深呼,緊握雙拳,輕步一躍,左拳帶風,直朝一連長胸前送去。一連長往後一仰,閃過這一拳,隨即兩手後撐地,雙腿向前衝的盧杆猛地一蹬。盧杆早料到他這一手,在出拳的那一霎,身子旋即往左閃過,繼續向一連長發起攻擊,一連串動作讓一連長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進攻之隙。
一連長一邊躲閃著一邊在找機會瞅準盧杆的破綻,然後再伺機給盧杆沉重一擊,他沒有急於還手。盧杆看出了他心思,故意裝出腳底沒有站穩的樣子,向地下倒去,一連長不知是計,認為機會來了,馬上向他回擊過來。隻見一連長騰空而起,張開雙掌,朝正歪著身子的盧杆撲去,引來盧葦的驚呼聲,小林喊出了聲:杆子哥,小心。
這時,盧杆悠然地旋轉了一下身子,一個側身順勢向後一倒,雙腿向空中一伸,直指正在空中向他撲來的一連長。一連長心中暗驚,完了,完了,兩眼一閉,隻能聽之任之了。說時遲,那時快。盧杆這時猛地縮回了腿,又一個轉身,一隻手伸向他的腹部輕輕一托,沒讓一連長摔在地上。
這一霎那間,一連長清楚盧杆手下留情了,他心中不免新生一股敬意。但他不能服輸,畢竟年紀要比他們大,又是軍人,總不能被這些學生崽子們小看,尤其是在盧葦麵前。這樣一想,他又重新振作精神與盧杆糾纏在一起,二人打得難分難解,不相上下,一來二往地,到最後盧杆和一連長皆被對方的手互相頂了喉。
盧杆字字句句笑著對一連長說:“千萬別打我妹妹的主意。”
一連長還沒明白過來。盧杆又說道:“他是我親妹妹,請你離她遠點。”
一連長恍然大悟,鬆開了手,笑道:“見笑了。”
“好小子,不錯。”不知什麼時候耿子堂和楊老師他們來了,耿子堂連聲對盧杆誇獎,但對一連長換了一種口氣。
“一連長,你他……”正準備罵聲娘的,見旁邊還有學生伢妹子,改了口,“去去去,把這些柴火都給我送到炊事班那裏去,隻準你一個人,誰也不能幫你忙,沒事找事,與學生伢子打架,像什麼軍人,狗……狗……”又想罵句粗話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狗肉留給老師和學生吃,你不準吃,明白嗎?”
一連長樂嗬嗬地應著,穿上軍裝準備去扛地上的柴火,盧杆一揮手,同學們都彎腰幫助。一連長猛一吼:“走開,你們都給我到桌子旁等著吃狗肉,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
一些不知名的鳥兒飛來飛去的,微風輕柔地在水麵上劃過,波光中泛著一片漣漪。靠水邊的楊柳樹上細嫩的枝條輕揚,撩繞著河麵,似乎在述說著什麼。
工事旁邊不遠處的炊事班正在忙碌著。
8
楊老師和耿子堂走出樹林去了河邊。
楊老師說他明天就要離開南縣去武漢和當前抗戰形勢嚴峻的事。
耿子堂點了點頭,也對楊老師說了他們部隊這次在此布防,就是抗擊橫山勇通往常德的事。最後,耿子堂歎了一口氣,說他真想離開國軍部隊,回到新四軍,想見李先念。楊老師勸他莫著急,等他回去請示回來後再說。
正說間,楊老師發現前麵有三人聚在一起閑扯著,問耿營長他們是不是在站崗放哨?耿營長回答說是。楊老師臉色凝重起來說:“士兵站崗是不是都這樣?這是你教的?”
耿營長不好意思,心中不快來到他們麵前,正是小狗子和賈小麥他們。耿營長板起麵孔訓斥道:“三個在一起,好扯蛋是不是?小鬼子來了,你們三個都得完蛋。”他們不懂耿營長的意思,還愣在那裏,耿營長又一聲吼道:“是這樣捆在一起站崗放哨的嗎?還要我教呀。”
他們明白了,一個立正,各自分散開去。
賈小麥手腳靈活爬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樹上,消失在濃密的樹葉中,找了一個適合倚靠的樹幹,端起手中的槍向河對岸瞄準,自我感覺不錯後,向樹下的耿營長敬了個禮。
小狗子和另一個分別鑽進了林子裏一個土洞裏,正好將他們的整個身子藏住,隻露出腦袋在外麵,很適合對前麵的觀察。
在林子裏有好幾個這樣的土洞,這是一些鄉民逮野獸挖的,後來沒用了,周圍長了許多的野草灌木,是一個天然的隱蔽伏擊之地。
耿子堂告訴楊老師說他們是才來不久的新兵。楊老師笑說,要加強訓練。
他們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塊綻放著嫩綠的一塊寬敞平地邊上,許多的士兵與學生們圍在一起,個個臉上都綻出了笑容,楊老師和耿營長站在他們身後靜靜地看著。
隨著盧葦引領的群體舞蹈結束,盧葦甜甜的聲音這時響了起來:“下一個節目是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合唱,湖西中學所有同學們。表演,大刀班全體戰士。”人群馬上又恢複到了原樣,圍坐成了一圈。
隨著一連長一聲令下:“一班列隊。”話音剛落,齊刷刷地站出幾個精神抖擻,洋溢著年輕,充滿著血氣的士兵們,轉眼出現在一連長的前麵。
“亮出大刀。”一連長又一聲高喊,旋即從身後抽出大刀,向上一舉:“開始操練。”
歌聲中,在一連長的帶領下,士兵們個個整齊的刀法,堅實的步伐,憤怒的眼神,高昂的頭顱,激情的吼聲,引來陣陣喝彩聲。就連盧杆也驚歎他們的刀法,不時地用手揣摩比劃著。
耿營長告訴楊老師,這是他們營也是他們團唯一的一支大刀隊。
“無端狂寇掠三邊,殺賊終軍正少年。縱有貔貅師百萬,漢家終見服柔然。”楊老師不知不覺地念起了這首當年他的老師楊樹達在39年作的詩句,楊老師禁不住感歎起來。“殺賊終軍正少年。寫得多好啊。”
高亢的殺聲中,一連長和他的士兵們收住了大刀,獲得全場一片掌聲。一連長自然得意。當盧杆跑上去說要跟他學大刀時,他樂嗬嗬地應著,拉著盧杆就往外走,正好與耿營長和楊老師他們打了個照麵,他一個立正說,盧杆這小子要學大刀,他也想收他這個徒弟,請營長批示。
耿營長笑笑:“嗬嗬,一連長,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有禮貌了啊,你收你的徒弟,光我的鳥事啊,去去去,等等,要是出了差錯,傷了盧杆的筋骨,看老子如何收拾你這兔崽子。”
小林和盧葦也趕了過來,吵著也要學。一連長唬著臉:“你們學什麼學啊,乳臭未幹的小屁孩,走,靠一邊去,傷了你們的細皮嫩肉的,就是營長饒得了我,你們楊老師也不會饒我的。”
楊老師笑著說,一連長,你看盧葦這娃兒的嘴都噘起來了,你不讓她學,也可以讓她看看嘛。
一連長一聽,學著盧葦的樣子也嘟起了他的大嘴說,好好好,去去去,可不許添亂啊。
大刀的一招一式,一連長全部告訴了盧杆。盧杆聰明,加上武學功底好,很快掌握了大刀的套路,使得呼呼生風,刀光聲影,把盧葦和同學們看得張開了嘴,瞪圓了眼,佩服得不行,而小林在旁邊也學著,由於沒有盧杆的基礎,所以看上去很搞笑。
一連長站在旁邊,說:“刀,天天要磨,天天要練,不磨不練怎能用來殺鬼子。一招一式都要狠、準、快,快中決勝,準中取命,狠中帶恨,瞬間製敵,出其不意,靈活機動,刀刀見血,萬不得已在保護自己的情況下,傷其骨不如傷其筋,置敵於無力反擊之中,你就占了上風。這就是你的勝利。隻有懦夫才不配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