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地起波瀾
(1)
次日,蓮心早起去壽康宮給勤太妃請安。伺候的宮婢不敢馬虎,特地選了一件織花如意襟雪緞鑲滾棉裙,上身是金琢墨月白小坎肩,袖邊鑲白緞,襟前掛香牌一串。再配以旗頭,青素緞麵上扣著純色芍藥,側麵綴以琉璃絲孔雀翎羽,另簪了三朵絹紗織成的趙粉,顫顫地墜在耳畔,襯托得麵頰嫣然如花,明豔動人。
蓮心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彎了下唇角,露出一個妃嬪式的端麗笑容。雍容、華美,而又不失優雅別致——宮廷供奉,廣儲司的織染攢花技巧可謂是做到十成,再輔以江寧織造進獻的料子,端的是七分衣裝三分人。
明蔻站在一側,拿著菱花鏡給她照著後麵,烏黑發絲綰成旗髻,金簪點綴,髻梢墜著一綹粉白色的孔雀屏,恰好與雲紋雪錦繡的雲肩互相輝映。
“鏡中貌,月下影,卻道是萬千花簇堆身。”
須臾,背後驀然響起了一抹低沉的嗓音,音中含笑,更含著別樣磁性和促狹的味道。
殿裏的奴婢和太監看見是他,紛紛跪下請安。
胤禛一擺手,屏退了伺候的宮人,走過去從後麵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裏,下頜擱在她的頸窩處,溫熱呼吸噴在耳畔,酥酥麻麻的感覺。
“打扮得這麼綺麗,要上哪兒去?”
巨大的銅鏡裏,映出兩個人互相依偎的身影。鴛鴦交頸,並蒂雙蓮。蓮心的耳根有些紅,低著頭道:“皇上剛剛還說臣妾的裝扮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錦服盛飾,會掩蓋本真的純雅和麗華。”他說罷,貼在她的耳畔,略帶戲謔地低語呢喃,“其實,朕還是喜歡看你不穿衣服的樣子……”
蓮心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有些嗔怪地去推他,卻被他攥住了雙手,一直拉到唇邊輕輕吻著。蓮心有些發怔地抬眸,直直望進那雙幽邃的黑眸,點滴溫柔,卻道是無情亦動人。
“要不,臣妾還是換一件吧……待會兒要去壽康宮給太妃娘娘請安,或許還有旁的妃嬪,若是太惹眼,恐怕是不好。”她垂下頭,聲音細細。
胤禛含笑擁著她,“這裏是皇宮,是朕的宮。再惹眼,朕喜歡看,隨你怎麼裝扮朕都喜歡看。其他那些人都不相幹,有什麼關係!”
他給予的寵和愛,都袒露在陽光下,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那日在宮城裏策馬疾馳是如此,讓她在養心殿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就算是一應日常用度,按照現在的品階又不知逾規多少。捧在手心裏疼著、容著、慣著,無時無刻的保護,又將世間女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拱手送到麵前……蓮心低著頭,靜默半晌後,抬起頭來,微微仰望著他。
“皇上看到的臣妾,是臣妾麼……”
胤禛唇角噙著淺笑,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聞言,眉峰半挑,“沒頭沒尾的,怎麼這麼問呢?不是你,還能有誰……”
她眼眸清亮,純粹得不染纖塵,“臣妾隻是想知道。”
胤禛靜靜地望著她,黑瞳如墨,緩緩地暈開一抹笑紋,“你是朕的熹妃,從來都是。”
在承乾宮裏逗留了多時,他便回暖閣去處理政務。剛剛也是從太和殿下朝過來,蘇培盛本來跟著,卻被打發回去整理奏折,而步之所至,正是西六宮的方向。除了以前太妃生病,平素哪裏有放下政事,先去探望過誰的情形?蘇培盛在後頭瞧著,心裏頭一猜便知是哪位娘娘有這個恩寵,臉上頓時就笑開了花。
此刻的壽康宮,熏霧正旺。
馬上就要到臘月,天氣已經一日冷似一日。早前的氣候還暖著,宮裏麵就在換季前添置了棉緞棉錦,預備著抵禦隔三差五襲來的寒氣。這日在晨曦時就起了些薄霧,將前日南風帶來的暖意驅散了,到了晌午時分,陽光灑下來,好歹才暖和不少。
康雅進宮前,還穿著一襲香色緙絲赭紅狐麵棉裙。在壽康宮的正殿裏待了半日,便脫了罩著的白狐裘圍肩,而後還覺著熏熱,索性將袖鈕解開。勤太妃招手吩咐宮婢去禦膳房端一碗冰梨雪蓮羹來,道是大公主燥得慌,要降降火。
“皇額娘素日裏怎麼也不出去走動走動,不知坊間有哪些趣事傳聞?康兒住在公主府裏,悠遊自在,卻是覺得宮外的日子更適合些。”
勤太妃嗔怪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哀家還說怎麼有日子不見你進宮來,卻是在躲起清閑來了。”
康雅笑著將雲腿桌上的燉盅揭開,香氣撲鼻,裏麵晶瑩剔透的梨肉和銀耳、蜂蜜、冰糖一起燉好了,甜津津的,爽口嫩滑。
“康兒可是聽說,前幾日宮裏麵出了趣聞。”
“宮中一潭死水,哪還有什麼趣聞。”勤太妃拿著杯蓋撇了撇茶沫,忽然想起什麼,“你說的可是那日皇上玩心忽起,帶著個宮妃在宮裏麵策馬疾馳的事?這麼無視皇家規矩,皇上可是從沒有過,也著實讓哀家吃了一驚。”
康雅一笑,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喜歡時的心思,就是恨不能將全部的好都給了她。皇上這麼做,該是由心而發、情不自禁。那個秉性端肅嚴慎的弟弟,一貫都是冷酷著心性,何曾真正放開過懷抱?也就是當年遇見那個人,顯露出純粹溫和的一麵。隻可惜,最終還是錯過。
“皇上他……果真是放下心結了麼?”
勤太妃聞言,歎了口氣,“待會兒等人到這兒,你自己去看。哀家就是怕皇上將彼心移此人,傷了別人,同時也傷了自己。”
康雅微怔,忙握著勤太妃的手道:“皇額娘,待會兒等那小弟媳來了,切莫再要提起才是。”
勤太妃低頭喝了口茶,卻是不再說話。
不提,就能當成不知麼……
卻是再沒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內裏緣由了吧——進宮前就已經知道,直到現在,也該是揣著明白瞞著自己。其實對於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女子來說,很多事情是很容易看明白的,而有些是不想看、不願看,有些則是陷在編織的夢裏不能自醒。
宮裏麵就是這樣,算計著榮寵,算計著名位,到頭來如何都算不準也算不到的,就是真心。
蓮心被奴婢引著跨進內殿時,裏麵的熏香有些燃盡了,宮人正拿著銅箸撥著炭火,背對著她,在往後退步時,一不小心踩到了正往裏麵走的蓮心的腳上,嚇得驚慌失措,急忙跪在地上道歉。蓮心讓身邊的宮人將她扶起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繼續往裏走。
此刻,西窗邊的炕床上坐著的兩個人,透過屏風瞧見玻璃罩隔開的外間一抹窈窕的影子,同時將那小細節看在眼裏,不由得對視一笑。
“臣妾給太妃娘娘請安,給公主請安。”
蓮心恭敬地斂身,然後有宮婢搬來梨花木敞椅,請她落座。
陽光靜靜地流瀉進來,灑在那綠釉淺煙蘿的宮緞上,泛起一層蒙蒙的白霧。來之前還是換了另一身宮裝,就連簪飾都減了。此刻蓮心衣著簡單素雅,漂亮而幹淨,更顯出芳齡正好的青春氣息。香臉輕勻,眉黛巧畫宮妝淺。
康雅盯著她愣愣地看了好半晌,清咳了兩聲,“這位……就是新封的熹妃吧。”
勤太妃了然地看到康雅略顯悵然若失的神色,微笑著看向蓮心,“她是早已出閣的老公主,皇上叫她一聲‘皇阿姐’,你也跟著皇上這麼叫吧。”
“臣妾不敢。”
蓮心再次斂身,聲音很輕很柔。
康雅的目光還是沒離開她的臉,怔怔地問:“多大了?”
“回公主,十七。”
十七歲的碧玉年華,多麼單純,多麼嬌嫩,桃花一般綻放得正好。
康雅又問:“哪個旗的?家裏是做什麼的……”
“得了得了。照你這麼問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給你家小阿哥選福晉呢!”未等蓮心開口,勤太妃就擺手打斷了她,而後嗔怪地瞪了康雅一眼,卻是對著蓮心道,“你這位阿姐平素沒什麼喜好,就是喜歡擺弄個繡品香品,正好與你興趣相同。閑來無事,不妨多來哀家這裏坐坐。”
蓮心忙承旨。
坐了半晌,閑話幾句,勤太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這幾日皇上為著科場舞弊案的事,好幾日窩在暖閣裏,通宵達旦。你也多勸著點兒,若是將身子拖垮了,大清江山要指望誰去!”
蓮心一怔,有些詫異地抬眸,卻撞上勤太妃洞悉一切的眼睛。
“其實你不用瞞著哀家,哀家知道,皇上一直在查河南府的科考案。那日出宮,也是為著此事。同時哀家也知道,河南府的秋闈和京城貢院的春闈,有著扯不清的牽連。皇上憂心忡忡,是因為科考實乃為朝廷選拔國器,是為著千秋萬載的江山基業,可一幫蛀蟲卻在裏麵蠶食鯨吞……哀家老了,管不動許多,既然皇上信著你,你便多去分擔分擔。”
蓮心聽言,卻是臉色驟變,忙起身跪在地上,“太妃娘娘恕罪,臣妾實無幹預朝政之心,更是萬萬不敢對暖閣之事生出非分之想。臣妾知錯,請太妃娘娘責罰。”
牝雞司晨,曆朝曆代的禍事都是從女子批閱奏折開始。
而一連好幾日,他都讓人接她去暖閣裏麵,偶爾商量,大多時候她卻是靜靜地在一側陪著。他累時,有時也會讓她代為執筆,寫下少許朱筆批閱,這都是於理不合的,但看他疲倦困頓的模樣,怎麼忍心拒絕……尤其當他將自己抱在腿上,摟著她看奏折的時候,能看見他眼底的青翳色。他已是好幾日不曾安睡過。
勤太妃端著杯盞輕輕撇沫,“其實你心裏隻要裝著皇上就夠了,其餘的,卻也要考慮到廟堂上的悠悠之口。幾道諫言的折子已經送到了哀家這兒,都壓下了。皇上日理萬機,不能再為這些小事勞神。做妃嬪的,更要克己知禮才是。”
蓮心的臉色已然一陣青一陣白,咬唇羞愧地低下頭,就像是年幼在家惹禍而被額娘訓罵時的情景,“臣妾知錯了……”
“皇額娘別嚇壞了她才是!”康雅伸手將地上的人扶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輕聲道,“你進宮日子短,不知道後宮其實是個遍布是非的地方。宮裏麵的人最是擅長使絆子、埋陷阱,你一步疏漏,就可能釀成殺身之禍。你跟皇上往後的日子還長,更要學會保護自己。”
一個是怒其不爭,一個則是溫言提點。
蓮心聽得耳熱,不知道勤太妃為何會對自己這般提攜,就連僅幾麵之緣的長公主,都關懷有加。隻是覺得一個並非他的嫡親額娘、一個隻是遠支姊妹,卻都在真心護著他,甚至是愛屋及烏,將自己引為身邊人。
午膳時,勤太妃沒有留她在殿裏麵用膳。因為每日到了未時一刻,皇上都會從西暖閣過去承乾宮。禦膳房裏的宮人都很高興,都說是因著這位新晉娘娘的關係,皇上終於按時用膳了。退出壽康宮時,勤太妃特地讓玉漱去送她。
宮裏麵總有諸多無奈。就如勤太妃如此受尊重,卻也不可能圓了冊封為太後的心願;就如妃嬪們有著奢華的用度,卻不能跟遠在宮外的家人分享……再如她自己,名位如斯、得寵如斯,想要留個人在身邊還是不行。
而她不會因此去請求皇上,也根本不能——玉漱的事,自己的事,裏麵還牽扯著很多事情,諱莫如深。想來是要爛在肚子中,最後再帶進棺材裏,有生之年,一個字再不能提及。
蓮心拉著玉漱的手,兩個人緩緩走過慈蔭樓。就在這時,徐徐而至的兩道身影,驀然出現在視線之中,是年輕的十七王爺帶著福晉進宮來探望勤太妃。
允禮……
清俊的白衣錦緞,在陽光下閃耀著亮灼的光彩。蓮心抬眸時,正對上那雙含著幽意的眸子,清淺瞳心,此刻卻像是蒙了塵,黯淡殤傷,就在看到她的一刻,眼底湧起無限難以名狀的心痛和悲愴……昔時少年郎,姣姣好姑娘,亦如夢中的俊美玉顏,此刻全然變了模樣。
“臣妾拜見熹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鈕祜祿·嘉嘉先上前一步,朝著蓮心躬身下拜。
站在後麵的允禮,就這麼佇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著麵前的女子,薄唇抿得緊緊的,不動亦不語。風吹起了錦緞衣袂如雪,蓮心忽然想起那日在何福樓上,兩人並肩望著遠處什刹海的浩渺煙景,風拂在衣料上的樣子。
一晃,原來已是經年……
春花易逝,春芳已歇,等姹紫嫣紅都開遍,卻盡數付與了斷壁殘垣。
這時候,旁邊的玉漱已經斷然開口道:“我家娘娘身體不適,就不打擾果郡王和郡王妃給勤太妃請安了。奴婢代我家主子向兩位告辭!”說罷,朝著對麵的人頷首行禮,拉起蓮心的手就走。
風在一霎吹散發絲。
兩個人就這樣擦著身子錯過去,綢緞衣料蹭過的痕跡,浮動在空氣裏,被風一吹就散了,卻是連一絲痕跡都不再殘留。蓮心甚至能感覺到,在那一刻他投射在自己臉上的無比熾熱而悲傷的視線,那呼嘯而來的令人窒息的悲痛仿佛要在一刹那將她壓倒。
她忽然就有種衝動要停下來。
玉漱仿佛察覺到身後之人情緒的變化,暗自咬牙,更加狠狠地攥緊了她的手,拽著她的胳膊,一直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
蓮心被硬拉著離開,腳步踉蹌地漸漸離開。
“你跟她們並不一樣,你不是一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女子。”
“你並不用刻意去學誰。在我看來,即使長得跟她如何相像,你就是你,獨一無二。”
“哪一個才是最好的,有時候不用比,遇見了就會知道。而且我一向不求多,得到一個可心的,就不會再看旁的。”
“主子讓奴才跟您說,‘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你知道麼?我曾經因為你而在這寂寂宮闈裏走下來。
你知道麼?再多的陷阱、再多的謀害和算計,我都不怕。
正因為有你,我坦然度過。然而此刻你已婚娶,我已為妃,若是隻如初見該多好,你還是年輕俊朗的果郡王,我還是河邊那個采珠女。沒有遇見,就不會到此……
風散了,寒息盡落。
似乎一日之間,承乾宮裏的臘梅盛開,純白的花色滿院,幽香十裏。
那日之後,耿佳·玉漱以掌事女婢的身份,被調進了承乾宮。
(2)
這幾日政事繁忙,暖閣那邊的燈總是一亮至晝。
蘇培盛每晚還是會領著捧著托盤的小太監去暖閣裏麵候旨,托盤裏擺著的是綠頭牌,給皇上挑選侍寢妃嬪用的。每日送來,每日再退回去,日日如此。敬事房的太監經常手捧托盤,在明黃案幾下麵一跪就是半個時辰。
換作平常,若是哪個殿裏的娘娘給足了銀子,蘇培盛還會在旁邊勸一句。雖說皇上經常是充耳不聞,但隻因一句話,就能給自己帶來比年俸更優渥的銀兩進賬。然而自從蓮心被接進暖閣裏麵陪王伴駕,連蘇培盛這樣視財如命的人,也不得不改了習慣。
酉時兩刻,素帷小轎停在丹陛前。
承乾宮離著西暖閣不算遠,隻隔著一道主宮牆,兩道院牆,實則隻需要穿過一道景和門。當初賜殿於此,並非是因為“承乾”二字寓意著順應君意,承念君恩,而隻是因為離著近。品字形斜對著,隔著宮牆即可遙遙相望。
蓮心穿著一襲金墨雲錦提花宮裝,肩上披著貂裘大氅,雪白鑲滾將臉頰襯托如銀月堆雪。有太監引著她踏上丹陛,內殿熏著暖香,一室繚繞的煙氣。
敬事房的小太監還在紅毯上跪著,道了句“熹妃娘娘吉祥”,又挺身而跪。
蓮心有些失笑,還是朝著他略一頷首。這時,胤禛已經放下朱筆走過來,牽著她的手,經過那小太監身側時,俯身去找那塊寫著“鈕祜祿·蓮心”的名牌,可掃過一圈,卻是沒見到。
往常等她過來暖閣時,若是敬事房的太監還不肯退下,就會照舊去翻她的牌子,然後打發人退下。今日卻並未瞧見,思緒轉過,他不由得喝了一句:“大膽,敬事房又開始私相授受,竟敢擅自撤牌子!”
跪著的小太監嚇得一個激靈,捧著托盤急急磕頭。
胤禛還想深究,卻被蓮心拉住了。
“皇上……”她有些尷尬地看著他,臉頰微紅,“是,是臣妾讓把名牌撤掉的。”
“你?”他挑起眉,看著她。
蓮心點點頭,臉上卻是更紅了。捏著裙裾,她將臉埋得很低,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
過了片刻,胤禛忽然就明白了過來,自己也有些尷尬,另一隻手在嘴邊捂著輕咳了一聲,然後擺擺手讓小太監退下。那廂還沒反應過來,蘇培盛趕緊上前,揪起那小太監的耳朵,就將他拎出了暖閣。
殿內,熏香溫暖。他俯下臉,捕捉到她羞赧的容顏,那紅紅的耳根,連麵頰都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粉色,讓人直想咬上一口。見她這般局促難安,他自己反倒坦然了,黑眸裏溢出了無限笑意,攥在她手腕上的手揉捏了一下,問道:“說,為什麼要把牌子撤掉?”
“也不是臣妾讓的……”蓮心一直低著頭,因此沒察覺到他眼睛裏流瀉出的一抹促狹,咬著唇,支支吾吾地道,“就是,就是每月都得去敬事房那邊報備,就是宮妃若是……”
“就是”、“就是”說個沒完……
可還沒等她解釋通,頭頂上就響起一連串的笑音。
蓮心抬眸,正撞進他含笑溫柔的黑眸,這才發現原來他是在戲弄自己。
惱意還沒發出來,胤禛就將她攬進懷裏,另一隻手捉住她下意識想躲開的手腕,薄唇貼著耳際,細密地吻了下來,順著凝脂俏鼻往下滑,而後就含住她的檀唇。她整個人被摟在懷裏,避無可避,隻好任其索取。
纏綿良久,等他饜足地貼在她飽滿的額角,在她微顫的唇角邊低啞呢喃,“蓮心……”低頭看著她睜不開眼酡紅瑩透的嬌顏,這才意識到懷裏的柔軟身體幾乎被自己揉碎。
殿內早已沒有伺候的奴婢,隻剩下兩個人,旖旎而曖昧的氣息縈繞在周身,催開了寶閣架上的一座玲瓏花樹。
胤禛拉著她走到明黃案幾後麵,敞椅很寬敞,卻隻將她抱著坐在自己的腿上,一隻手攬著她的肩,另一隻手環繞過她纖細的腰肢,拿起筆擱上的朱筆。桌案上,還擺著一本攤開的奏折,剛看到一半,尚未批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