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哀家早就料到了皇上會對你格外優待,隻不過這一天果真到來了,連哀家對皇上待你的心思都甚感驚詫。”勤太妃拿著茶蓋,慢悠悠地撇了撇沫。

蓮心沒說話,卻是苦笑地彎了唇角。優待……指的是品階、賞賜還是恩寵?或許都有吧,隻除了昨夜惹惱了他。

“臣妾蒲柳之姿,愧對皇上的恩典,太妃娘娘謬讚了。”她輕然斂身,口音細細地道。

熏籠裏香息嫋嫋,純白的煙絲飄散出來,繚繞著明黃錦緞的帷幔,繚繞過寶櫃上的紫檀香盒,一直彌漫在西窗的炕床邊。

勤太妃將茶盞擱在桌案上,望著她良久,須臾,輕輕地一歎:“你……可是還怪著哀家……”

蓮心眼睫一顫,心裏驀然湧起難以壓抑的悲傷。可她麵容如常,隻微微笑了下,輕聲道:“太妃娘娘也是為了王爺好。”

“有些事情是一早就注定好的,倘若哀家不阻止,倘若你跟老十七在一起,難道就真的不會被皇上發現麼……皇上隻是瞧見了你的臉,就有如此封賞緊跟而來,你該是最清楚這心思的強烈的……”勤太妃的視線飄遠,望向窗外,“更何況,對老十七而言,堂堂一個嫡福晉卻隻能長長久久地藏在府裏麵,不能露麵、不能見人,就是連皇家盛筵都無法參加,這就注定了你永遠都不能站在他的身側與他比肩,你想這樣麼……”

當年的事若是再一次上演,就不是兄弟鬩於牆那麼簡單。他們曾經一起長大,皇上的性子、老十七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可畢竟是那樣的傾心相許,若被生生拆散,越是情深就越會是折磨,經年累月,直到變成深入骨髓的痛,而或許隻有痛了,才能不得不放手。

“你已經是熹妃了,今後這宮闈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所在。哀家希望你能當好熹妃、隻當熹妃,在這宮裏麵好好地活下去。”

風吹散了淡淡的熏香,幽沁的味道播撒進了泥土,催生了早冬的一樹宮粉白梅。

蓮心望向窗外簌簌綻放的花團,不禁想起王府裏的那株白桃,也如眼前這般,純白的花瓣在風中飄灑,宛若下了一場花雨。

以後就是熹妃,便是從此,世間再也沒有鈕祜祿·蓮心,隻有宮裏的熹妃娘娘。

(3)

回到承乾宮,已經將近中午。

堂皇瑰麗的宮殿明間開門,黃琉璃瓦硬山頂,簷下施以單翹單昂五彩鬥拱,內外簷飾龍鳳和璽彩畫。據說,這裏曾經住過兩位皇後——順治帝的孝賢皇後董鄂氏和先帝爺的孝昭仁皇後鈕祜祿氏,其中那位與她同一族姓的女子,亦曾在前朝的宮廷中風光一時,卻是芳顏早凋,花信之年便薨逝了。

這麼一座堂皇瑰麗的宮殿,隻冷冷清清地住著自己一個人,或許還有伺候的奴婢和嬤嬤。

蓮心不禁想起了玉漱。早前就讓殿裏的嬤嬤去鍾粹宮接人了,卻從封秀春那裏得知,宮裏麵有規矩,要想召命新人進殿,需要在內務府報備了才可。蓮心自己去跟管事太監說,才知道其實很麻煩,想來當初雲嬪和婉嬪將自己帶進殿裏,卻是花了不小的氣力。

二進院裏種著幾棵柏樹,四季常青。她看著滿院綠意幽幽,就想著是不是也能種幾棵梅樹,這樣在數九寒天開了滿枝的花簇,也能陪伴她一直挨到融融的春季。

經過昨夜之後,很長時間內必定是要冷著了吧……那麼驕傲尊貴的男子,想來如何碰到過這麼不識抬舉的女子,婉轉承歡已是來不及,怎麼會當真退拒?想是要讓那些翹首以待的宮人失望了,剛剛風光榮盛的承乾宮怕是要從此失勢。

蓮心苦笑了一下,跨進內殿,將身上的大氅褪下。有宮人伺候她換衣,卻是不習慣,屏退了旁人,自己在屏風後麵脫衣、更衣。

已是午膳時分,她剛打理好妝容,外麵就有禦膳房的太監端著備好的菜肴和點心走進來,呈在桌案上的銀碗和銀筷卻是兩人份兒的。蓮心怔怔地看著小太監傳膳、進膳、試菜……隨後那道明黃的身影就跨進了殿門,後麵還跟著心腹太監蘇培盛。

“稍後你去南書房一趟,那兒的折子都發下去了,怎麼幾日都沒個回信兒?朕是讓他們延後再報,不是壓著不報,若是真要拿掉他們的腦袋,也就不用辦事了。”

蘇培盛點頭哈腰地承旨,等傳膳的太監一一唱喏畢,隨即就出了殿門。

“臣……臣妾參見皇上,皇上吉祥。”這“臣妾”二字依然叫著別扭。蓮心唇瓣微啟,感覺異樣地抿了抿,站在內殿中央朝著他斂身而拜。

那雙雲紋錦靴走至她的跟前,頓了一下,須臾,卻是繞開她,走到黃花梨方端石桌案旁邊。案上擺著精致的盤盞,都是乾清宮裏的禦用被端到這裏,裏麵盛著美味佳肴。

蓮心就這樣俯著身,沒有旨意就不能起來。時間久了,微彎的小腿有些麻,低著頭,額上卻是有些潮汗了。看來還是氣惱了,她苦笑地彎起唇瓣,許久都等不來他的聲音,暗自咬牙,硬是撐著身子不讓自己晃一下。

“是不是朕永遠不開口,你就要一直這麼待著?”涼絲絲的嗓音略微含著一抹慍意。

蓮心咬著唇,聲音細細,“臣妾不敢。”

有淡淡的熏香味道縈繞在鼻息,並非是殿裏麵的熏籠,而是那一身錦緞黃袍上的龍涎香。她說罷,將頭垂得更低,偌大寢殿裏霎時就靜了下來。

恍然間,有凜冽的氣息撲麵,還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她尖巧的下頜就被挑起,連帶著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蓮心嚇了一跳,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麵前。仰麵而視時,卻是正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眸、蠱惑絕美的麵容,眼底含著一層迷離的幽意,似慍怒又似失望,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瞪著她。

“你名叫蓮心,可朕怎麼就看不到你有‘心’呢?”

話音落地,她卻有一瞬間的怔忪,心裏反複回轉的卻不是那句問語,而是他竟然知道了自己的名諱。原來以為他隻知道她是熹妃,是那個跟八福晉有著相似麵容的替身,然而短短一晝夜,他就將自己的名字叫了出來。

蓮心不禁覺得有些複雜。他或許以為自己不知道的吧?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已知曉,知曉他為何要賜以妃位、為何要這般優寵。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說,說出來就是別有居心,就會一並牽連很多無辜的人。蓮心咬著唇,貝齒咬出的卻是幾許淒楚。

然而他沒有放開她,就這樣靜默著,兩個人的身體靠得很近很近,不知不覺就帶出了一抹旖旎的曖昧。那股龍涎香的味道充斥在周身,仿佛密密匝匝籠罩下來的網,讓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蓮心的呼吸有些滯,想掙紮卻不敢,別過頭,臉頰卻是紅了。

或許是她的無所適從在一瞬間取悅了他,胤禛鬆開鉗製在她腰身上的手,兀自走到案幾前。那上麵的湯羹菜肴有些涼了,伺候的太監站在一側,眼觀鼻、鼻觀心,此刻才輕聲細語地請示,是不是要熱一遍,還是換新的。

胤禛擺擺手,拿起右側一雙纏枝雕花銀筷子,卻是並不挑剔。蓮心這時走過去坐在他對麵,看到他隻挑出其中的一些,吃得很慢、很優雅,而後喝了一口燉盅裏麵的湯,就聽他道:“用完膳,跟朕去一個地方。”

京城的街道上,正當市。

午後的陽光照在酒肆翹起的飛簷上,灑下無限暖意,連坐在樓下拉二胡的瞎子都仰起臉,眯著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手裏的二胡掉了都沒察覺。街道上到處回蕩著叫賣的吆喝聲,走街串巷的賣貨郎挑著扁擔,裏麵都是姑娘家的胭脂水粉,走到哪一處都飄著淡淡的脂粉味。

寬敞的北街上,一輛馬車徐徐而過。

剛剛在寢殿裏,蓮心在宮婢的伺候下又換了一套衣裙,卻是去華還簡,一身藕荷色雲紋上裳、月白緞百褶如意月裙,極是清淡素雅。拆了旗頭,隻梳著簡單的麻花辮,順著耳際搭在左肩上。發間插著純銀的單簪,閃閃爍爍,與襟口的銀絲繡線互相輝映。

馬車內不算窄,以前坐著他一個,如今坐著倆,倒有些活動不開。反觀他,褪去五爪金龍的錦緞黃袍,換上一身深紫色暗紋雲錦繡的常服,衣袂上是玄色暗銀繡,內斂中難掩貴氣,卻道是微服私訪,更像是哪家的親王貝勒攜美出遊——想不到他竟然會帶她出宮。

車幔隨風一開一合,蓮心望著外麵街道上徐徐退去的酒肆和茶坊,沒有想到還能再有出宮的機會。此刻,胤禛歪著身子靠在錦榻裏麵假寐,輕勻的呼吸,使得衣襟上的繡帶跟著一起一伏。蓮心看到他薄唇輕抿,眼瞼上染著淡淡的青色,像是許久都沒安睡過的樣子。

聽伺候的小太監說,為了貢院科考的事,暖閣裏的燈已經兩夜都沒熄過。處理完成堆的公文,天快大亮時,他就會在暖閣的錦榻上眯一會兒,而後等到上朝時辰,又匆匆趕去太和殿。

這是個端肅內斂的男子,天生高貴的出身,注定了半生會佇立於紫禁城之巔,睥睨世間萬物,是王、是主宰,生殺予奪、大權獨攬,然而竟是如斯勤勉刻苦、無一日怠惰。

“好看麼……”低沉沙啞的嗓音從男子的唇瓣中吐出來,他合著眼,不見目光流轉,語調中卻已透出清淡笑意,“朕不介意你繼續看下去,但更喜歡你在朕看著你的時候,也這麼看著朕。”

蓮心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注視了他很久,然而錦榻上的男子明明一直閉著眼睛,怎麼會發現自己的目光呢?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有些尷尬地道:“皇……皇上的衣襟沾了灰……”

她說的是實話,然而卻惹來他的朗聲大笑。笑罷,胤禛睜開明亮的眼睛,“是麼?哪兒髒了,不如愛妃給朕擦擦……”

蓮心更加別扭,攥著衣角,這下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讓他瞧在眼裏,又是一連串的笑聲。

蘇培盛駕著車,隔著幔簾,就聽見裏麵傳出來的一陣爽朗笑聲,不禁感慨萬千。自從榮登大寶以來,萬歲爺好久沒有這麼笑過了。

馬車行駛在長安街上,直奔朝陽門內大街路北。貢院就坐落在中間的位置,是一座寬闊的三進院落,大門五楹對開,上麵高懸著三塊匾額,東首那塊匾額上寫著“明經取士”,中間則高懸著“天開文運”,西麵則是“為國求賢”。

蘇培盛一勒馬韁,將馬車停在了離貢院不遠的對麵街上,“四爺,到貢院了。”

青磚灰瓦的連片屋苑,門口把守著麵無表情的侍衛。大門半敞著,門檻內擋著一塊屏門影壁,倒是院裏有一棵參天古槐長勢甚好。轉眼已入寒涼之季,枝杈上的樹葉都掉光了,粗壯的枝幹一直伸向天際。

相傳這裏是文光射鬥牛的地方,那棵樹就叫做“文昌槐”。根部生在路東,主幹彎曲向西,樹冠呈在路西邊,其勢如臥龍,所以也傳此槐與考生的文運有關,每年來此的考生們都要競相膜拜,以期榮登龍門。

蓮心被攙扶著走下馬車,遠遠望見那棵參天古槐,不禁多看了兩眼。

寒窗苦讀十數載,要經曆鄉試、會試和殿試。鄉試每三年一次,又稱“秋闈”,秀才在鄉試中成績優秀的就是舉人,有資格進行第二年春天的會試,又稱“春闈”,其中脫穎而出者就是貢士。而後經過複試,會被舉薦參加殿試考策問。第一甲賜進士及第,即狀元;第二甲賜進士出身,俗稱榜眼;第三甲則賜同進士出身,是為探花。

早前,秋闈已過,現正值貢院裏麵的會試,各地的文武舉人早已雲集到京城。這些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書生,在貢院裏麵熬過足月後,其中一些人就注定是國家未來的治國能臣、國之棟梁。

宮裏麵派出來巡查民情的官吏不少,回報上來的消息卻是五花八門,多是奏好的,少則是搪塞,其中劣情卻是無一有提。蓮心隻知道眼下春闈剛剛完畢,禮部的官員閱完卷子,就會選出其中較為突出者進行複試,而後推薦參加殿試。他該是來體察細情的,卻不知為何要帶自己過來。

就在這時,東大街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蘇培盛已經停好了馬車,幾個人坐在對麵街的一個茶攤前,順著聲音的源頭看去,赫然瞧見從東麵來了一群抬著銅塑財神菩薩的書生,敲鑼打鼓地往貢院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嘴裏麵念念有詞:“朝廷取士隻為錢,貪官見錢就開眼。從此寒窗不苦讀,一心攢錢買功名。”

等唱著走到貢院門前,其中一個書生扯著脖子高喊道:“恭請考官大人迎財神入門——”

話音落地,其他人合力將那銅像一抬,而後哐的一聲,就將財神爺銅像放在了貢院的正門前。

門口把守的侍衛見狀,衝下來就阻攔著要衝進去的書生。那些書生雖無縛雞之力,但仗著人多,便跟侍衛扭打起來,貢院門前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堂堂斯文地,竟然亂成這樣,成何體統!”沏茶的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捋著胡須瞧了半晌,無奈地直搖頭。

蘇培盛見狀,端著碗跟他要了一碗新茶,用目光示意那邊,驚詫地問道:“這幫人是哪兒來的?這麼大膽子,還敢跑貢院來鬧事兒。”

“幾位爺是外地的吧?”老者的目光從三個人的身上掠過,蘇培盛和蓮心自不必說,最後落在那一抹深紫色雲錦繡袍的男子身上,卻是好相貌、好氣度。

“怎麼說?”蓮心也來了好奇,輕聲問道。

胤禛在這時候抬眸,深蘊的目光投射在蓮心的臉上,須臾,轉到了貢院前。

“他們可不是一次兩次了,隔三差五就會過來大肆吵鬧一番。上回跟侍衛打得頭破血流,要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及時趕到,怕是要血濺當場了。”

“春闈都過了,他們是考上的還是落榜的?該回家的就回家去,怎麼還跟貢院不對付上了?”

“都是各地的舉人,好不容易通過秋闈來到京城,卻道是有徇私舞弊的,隻消花大把銀兩,照樣能混個舉人進貢院。跟主考官檢舉了多次,都不見回應。這不,他們實在是氣不過,就抬了一尊財神爺的銅像過來,存心要給主考官難堪呢!”

蘇培盛撲哧一聲笑了,在看到胤禛蹙起眉時又給咽了回去。

蓮心聽罷,也是一陣啞然失笑。這樣的損招,饒是脾氣好的,想必也要動氣了吧?更何況,聽那意思,問題似乎出在秋闈,而並不是貢院裏麵的會試。

“拿得出來證據麼……”就在這時,端坐在一側許久未出聲的男子啟唇,幽淡的嗓音仿佛將對麵街上的吵鬧和打架聲盡數滅止。

老者捋著胡子,想了一瞬,認真地道:“有沒有證據倒是不知。隻是前一陣子聽著吵鬧,好像是此次高中的名額裏麵,有一個不學無術、連字兒都寫不好的。嗨,要不是給了錢,怎麼可能進京來參加會試?”

胤禛皺了皺眉,眯著眼,卻是不知在回味茶攤老者的話,還是在想著什麼,茶碗裏的茶都涼了也未動一口。等龍井肥厚的葉子都沉在碗底,他起身,帶著蓮心回到了馬車那邊。

蘇培盛從袖子裏掏出碎銀兩付茶錢,老者卻是沒收,“小老兒在這裏賣茶賣了幾十年,也從未見過像這位爺這樣的,敢問爺如何稱呼?”

腳步稍微頓住,胤禛轉過身,嗓音幽沉地道:“在下在家裏排行老四,姓艾。”

等蓮心回到承乾宮,已經夕陽西墜。出宮一趟,僅是貢院就讓人大開了眼界。科舉考試是朝裏麵的大事,想他不顧疲勞親自出宮探訪,卻並未進貢院詢問那些負責閱卷的官員,隻是到保和殿大學士張廷玉的府上走了一趟,可見其間機關暗藏。她是女眷,並不方便一並進去,就留在馬車裏麵等。足足一個時辰,直到蘇培盛撩開幔簾他重新坐進來,臉上凝重的神色,卻像是得知了什麼更加不好的消息。

夕陽橘色的暖光投射在地麵上,空氣有些涼,蓮心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跨進殿門,卻發現玉漱已經在內殿裏麵等著了。

“蓮……”後麵的字還沒等吐出來,就生生咽了回去。玉漱瞧見一側奴婢瞪過來的凶煞目光,尷尬地低下頭,斂身拜了一下,“奴婢拜見熹妃娘娘,娘娘吉祥。”

蓮心一怔,轉瞬,臉色一下子就沉了。可她並不是個能隨便發出火氣的人,按捺下心裏的不悅,朝著殿裏的奴婢擺手,示意都下去。等寬敞的寢殿裏隻剩下她們兩個,蓮心上前拉住玉漱的手,眼圈卻是先紅了,“對不起,我差點就連累你了……”

那晚她為了幫自己逃出宮去,偷了封秀春的腰牌。如果當時不是恰好衝撞了聖駕,機緣巧合下又被封妃,首當其衝受連累的就是玉漱。私放犯人,輕則是發配,重則就是砍頭的罪責……平靜下來的這幾日,她無時無刻不在悔恨自己的魯莽,倘若真是因此害了她……

“我都是心甘情願的。”玉漱聽到這話,鼻尖冒出些酸楚,直搖頭。

蓮心握著她的手,輕柔著嗓音道:“進殿裏麵來吧,好麼……”

玉漱複雜地抬眼看她,咬著唇,卻是一聲也不吭。須臾,紅著眼睛道:“是太妃娘娘讓我過來的,馬上我就要去壽康宮了。太妃娘娘說她身邊缺一個體己的人,覺得我貼心,就讓我過去跟著她。”

蓮心一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壽康宮……事到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麵對那位年邁的老婦、他的額娘。曾經,是她親手將他和自己拆散,而今,她哪裏是要找體己人,分明就是要用玉漱的身家性命,來作為牽製自己的一塊王牌。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蓮心眼角一濕,眼淚滑落了下來。現如今自己高居在承乾宮,高床軟枕、錦衣玉食,卻要讓她去壽康宮裏麵做伺候主子的奴婢,“我現在就去求太妃娘娘,哪怕是放你出宮也好……”

“蓮心!”玉漱在身後一把拉住她,苦澀地搖頭,“沒用的,勤太妃既然打定了這個主意,怎麼會聽你的呢?更何況,隻有我在壽康宮裏麵,才能保證她對你的安心啊!”玉漱說罷,伸出手,輕輕抹掉蓮心臉頰上的淚,“沒關係的,我說過的不是麼?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雖然以後不在一個殿裏麵,但你也可以經常去看我。太妃娘娘也說過,會給我充分的自由,我也可以隨時來看你……”

蓮心哽咽了一下,止不住的酸楚從心裏湧出來——身如浮萍、命若柳絮,說的就是宮中人的命運。晉封為妃又如何?僅僅是想要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到傷害,這一小小的心願都無法辦到。

“我鈕祜祿·蓮心發誓,一定要在這宮裏麵坐得比任何人都高、比任何人都要尊貴,再不會讓別人輕易踩在頭上,不會讓別人決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