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低著頭,須臾,還是忍不住開口從身後叫住他:“十七王爺!”
他回眸,詢問地望向她。
“王爺想讓我做什麼?”
蓮心咬著唇,一抹月色灑在她的臉頰,清韻而動人,“自進府到現在,王爺讓嬤嬤們教我禮數,若是沒認錯的話,那些禮數……都是宮中的……”
為什麼?
她全心為還恩而來,而他一直都沒說,究竟想讓自己怎麼做?又做些什麼呢……
“你想知道?”允禮靜靜地看著她。
蓮心定定地點頭。
月光柔柔地照下來,照在兩人的身上。允禮望著她,目光有些難懂,過了好半晌,就在蓮心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就聽他淡淡地道:“跟我來。”
此時月已至中天,風停息了,府邸裏的花樹還在簌簌顫動,淡淡的月光透過茂盛的枝葉,在地上篩下一層安靜的疏影。蓮花池裏,月影朦朧,有一抹清幽的香息暗暗浮動,呼入鼻息,蓮香醉人。
一前一後的身影,漸漸來到中苑裏的一間畫閣。元壽沒跟來,然而月簷下都懸掛著一道道燈盞,順著溫暖的橘色光暈,允禮將她帶到一座畫閣前——半敞的構造,雕花窗欞都開著,若是素日去看,定要覺得是閑時作畫品茗之所。
推開門,內裏布置得清雅簡單。西側有一張暖炕,兩張太師敞椅,那雲腿桌麵擺著一套粉底胭脂釉的茶盞,描金的紋飾。炕上還鋪著金心燙紅呢子軟褥,玉石手搭,還有兩階踏腳,用明黃色的旃毯覆蓋著——都不是府裏一貫用的物什。
允禮帶著她走進去,這才得見內間,卻更像是一個小小的佛堂,沒有供奉佛像佛龕,隻掛著一幅裱起來的畫,上麵畫著一個妙齡女子和兩個小男孩兒在草地上嬉戲。陽光輕暖地照在他們的身上,溫暖著兩個小孩子稚氣的笑臉和女子美麗溫靜的笑容。
允禮負手站在畫前,靜靜地看著。
蓮心注意到那畫麵裏的背景,是一片富麗堂皇的宮殿,輪廓被筆墨勾勒得很淡,看不清楚匾額上麵的字,但那琉璃瓦和簷上獸,卻不是尋常家裏能夠見到的,隻有皇宮。
“那畫上的女子,就是我的額娘,勤太妃。”允禮看了半晌,輕然對著她道,“而那兩個小男孩兒,小的是我,稍大的則是皇上。”
蓮心瞪大眼睛看著他。
允禮扯唇,有些自嘲地一笑,“當今皇上的生身額娘孝恭仁太後在他出生時身份還很低,按照宮中規矩,甫一出生的小皇子必須交由皇後撫養,就是當時的佟佳皇後。但那時候佟佳皇後的身子並不好,於是,就在皇上很小的時候,將他托付給了自己的知己心腹,也就是我的額娘。深宮之中最難的就是這個,皇子皇孫,身份驕矜尊貴。若是多疼一些,旁人會說有心攀附,或是心懷鬼毒,故意讓其玩物喪誌。但倘若疏遠一點,又會說麻木不仁,怠慢皇室子孫。額娘她……在宮中過得一直很苦。後來佟佳皇後仙逝,跟皇上的情分也沒斷,直到現在,皇上仍尊稱她為‘額娘’。”
“王爺的額娘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
允禮淡淡地道:“這麼多年,她都無怨無悔。可最近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她告訴我她想當太後,不為別的,隻為百年之後能夠陪伴在皇阿瑪身邊,與他合葬一起。這是她的心願,我想幫她完成心願,但我幾次上書請旨,可是皇上卻都拒絕了。”
蓮心看著他,輕然開口:“我能為王爺做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半晌,用極輕極輕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道:“我要你進宮,獲得皇上的寵愛,然後幫我額娘爭取到這個冊封。”
苑裏忽然起了風,春暮夏初的風,夾雜著乍暖還寒的氣息,順著雕花窗欞吹進來,帶著一股淡淡花霧,淡淡的熏香。
蓮心驀然滯住,目瞪口呆地看他,“王爺的意思是,要讓我進宮去選秀?”
半月來一直教習她宮中禮數,除了踩著花盆底的旗鞋走路,更要學會打理旗裝,梳旗頭——原來,都是在為進宮做準備?她因為要幫助阿瑪走上仕途,所以在此時此刻進府;而他,則是要完成額娘的心願,所以給了自己一個天大的恩情。
上天真真開了一個玩笑,同樣的願景,同樣的企圖,在這麼恰當的時間,讓她跟他相遇在一起。陰差陽錯,何其巧合?!
“這件事關乎到你一生的命運,如果你不願,我不會強求……”寥落的幾個字,從他的唇瓣裏吐出。
蓮心低著頭,唇畔一抹苦笑。若是她不問,他要等到何時才跟她說呢?
“王爺願意給我阿瑪出仕的機會,現在,又將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選擇擺到我麵前,換作任何女子,恐怕都不會後悔吧……”
多少官宦人家,擠破了腦袋也要把自家的女兒送進宮。若能博得品階,莫說是一官半職,與天家結了姻親,那就是皇親國戚,何愁仕途不順,前程不錦呢?而那進宮的女子,得見天顏,命好的話,一朝榮寵,就是飛上枝頭。這是世間女子都夢寐以求的機會。
“你跟她們並不一樣,”允禮聲音沉沉,“你不是一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女子。”
蓮心一滯,心底卻是驀然呼嘯起難以抑製的悲傷。然而她仍保持著微笑,麵色如常,道:“王爺可否想過,那麼多在旗女子,即使我進宮選秀,也未必一定就被選上。”
“如果是你,就一定會被選上……”金胎綠琺琅長頸瓷瓶裏插著幾卷畫軸,允禮輕輕抽出其中的一卷,徐徐展開在蓮心的麵前。
那張畫,有些略微泛黃,像是被撕過的樣子,雖修補得很好,仍然看得出幾道痕跡。畫上的,是一個身著明黃宮裝的美麗女子。
咄咄逼人的青春,咄咄逼人的美貌傾國傾城。鵝蛋形的臉頰,一對亮灼若晶石的眸子,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最引人矚目的,卻是她笑起來的樣子,就像卷軸上畫的,光芒四射,比陽光更加明媚奪目,仿佛鳳凰羽毛,與生俱來的光鮮亮麗。
在畫卷的右下側,還寫著一行隸書小字:“相尋夢裏路,飛雨落花中。”
“她……”蓮心捂著唇,卻是瞪大了眼睛。
“她是八阿哥的嫡福晉,郭絡羅·晴川。”
八福晉……
蓮心凝視著那畫像上的女子,久久難以轉開視線。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麵容,她這樣站在畫卷跟前,就像是自己在照鏡子一般。她甚至能感覺到畫上女子正朝著她微笑,那般明媚而動人的笑靨,讓她心裏不禁湧起一抹淡淡的溫暖和熟悉。
在市井中早有流言,傳聞當今皇上在登基前,愛慕上了自己皇弟的福晉,也就是弟媳,用盡手段卻不能得。而後因愛成恨,在榮登大寶之時,將這個皇弟賜死,並詔下極惡毒的罪名。
“她現在在哪兒?”素未謀麵,僅憑著一卷畫軸,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會十分關心。
“在八阿哥被處死的那一日,她被接進宮中,但之後不久,就病死了。”允禮聲音清淡,提起那段往事,雖未曾親眼所見,卻也記憶猶新,“聽宮裏麵的人說,她其實是消失了,就在南三所的一口古井上,化成了璀璨流光,隨風而逝。”
郭絡羅·晴川,曾是紫禁城裏傳奇一樣的存在。然而就像以往那些過於美好的事物,總是無法在那朱紅的宮牆之後留存一樣,她,最後還是追隨著傾心相戀的八阿哥,煙消雲散。那段往事,也就從此再沒人敢提及。宮中原本伺候過她的奴才和侍婢,都被驅散出宮,老人兒裏麵,除了一個先帝禦前的心腹大太監,魏珠,其餘的,大多在奪嫡之禍的餘孽清算中,凋零殆盡。有些人,有些事,也最終成了皇上心中永遠的痛。
允禮對那女子的印象並不深,因為年紀尚輕,而且在那時候,他已經聽從勤太妃的勸告,很早便離開了權力鬥爭的核心,也因此未受波及。
“在王爺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對麼?”蓮心看著他,唇畔漾起一抹苦笑,“因為我的長相酷似八福晉,若是進宮選秀,隻會被封賞而不太可能落選。”
外麵的花香早就散了,風帶進來一絲月光,打在地麵上,泛出一片蒙白而迷離的光暈。
允禮站在光暈裏,目光沉沉,“一入宮門深似海,你可以拒絕。”
蓮心彎起唇角,淡淡地微笑,“王爺已經成全了我的孝心,現在王爺也是因為一片孝心,我如何不能成人之美呢!”
她說罷,朝著他深深斂身。
推開屋門,滿苑的蓮花香息。在蓮心踏出門檻的一瞬,她咬著唇,硬生生將回頭的動作忍了回去。他剛才的那句話,其實隻說了一半——一入宮門深似海,卻是蕭郎,從此是路人。
(2)
已是四月初,時隔幾日,東廂房裏的花閣都布置好了。元壽負責一應籌備,府裏從未住過嬌客,哪裏見過還要安置什麼寶架和刺繡的,隻是連著兩日,忙進忙出,卻是將幾家繡坊裏的針線都看得精熟。
辰時兩刻,早膳剛過。
昨夜下過一場微雨,蓮花池裏蓬蓬的蓮葉都被打得有些萎謝,唯獨是後苑裏一棵白色的桃花樹,過了花期,依然綻放得很好。蓮心站在樹下,風拂過,那些斜斜低垂的枝幹微微顫動,枝上開滿的團團簇簇桃花,有些花蕊吐芬,有些則還是花骨朵,她輕拈起一枝輕輕地嗅,撲鼻都是清甜的芳香。
二嫫走進月亮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倘若換作是尋常的姑娘,再嬌俏,站在那白桃下恐怕都要黯然失色,可隔遠瞧著,那滿樹純白的桃花與花樹下的少女,卻竟是相互輝映,相得益彰。更甚者,分明是因著那一抹柔弱纖細的身影,那株璀璨的桃花樹才增色不少。
二嫫斜眼端詳了一陣,暗道,主子帶進府的這年輕女孩兒,可真夠漂亮的。隻可惜,終究是要送到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裏頭去。好端端的一個人,將來,又不知將會是怎樣的光景……
“姑娘這便起了,怎不多睡一會兒。”
蓮心轉眸,老邁的女管事已經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二嫫好。”
她端莊地斂身,用的便是在府裏學過的禮數。
老婦點點頭,“主子剛剛吩咐老奴請您去繡閣,姑娘這便準備一下吧。”
“有勞二嫫。”
身為府裏的一等管事,又是果親王的奶娘,府裏上上下下都要看她臉色行事。被奉承巴結慣了,見到一個不卑不亢的,倒也新鮮,卻不知她是不是在裝腔作勢。二嫫挑著眼皮,不鹹不淡地一擺手,示意她跟自己來。
西苑和中苑相隔甚遠,足見王府之深闊。
穿過抄手遊廊,順著一彎朱漆雕欄,再穿過寬闊的大理石廣場,可見臨溪高築的一排亭台樓閣。繞過嶙峋的假山,徑直可來到中苑最北側的廂房。每到一處,無不是歇山式屋頂,蘇式彩畫,廊柱粉刷著朱紅色漆,油亮亮,像是隨時都能淌出濃稠的胭脂來。
中側,一間精致的花閣就坐落在花木掩映中。
四麵琉晶簾在風中搖搖曳曳,入耳都是一陣清脆的響聲。內裏一方紫檀木長案幾,案幾上是藤木繃子,和幾塊雪白的綢緞。一側還安置著金鏨雕花的熏籠,早有奴婢熏了香料,絲絲縷縷的白霧隨著曳動的紗簾浮散出來,飄飄渺渺,宛若江南浩淼的煙靄。
隨侍的丫鬟掀開紗簾,引著蓮心走上二級台階。
花閣裏,擺放著一座座寶架,寶架上懸掛著長長的繡簾,曲院風荷,梅塢春早,蕉聲夜雨,春山盈雪,百鶴納福……從唐時到明朝,再到專屬清朝的吉祥繡品,無不繡工精細,色彩瑰麗,折射著明媚春光,一道道煞是好看。
“作為女子,外貌體態固然重要,但針黹女紅也不容馬虎。眼前的這些,都是曆朝曆代的刺繡名家遺留下來的傳世之作,每一幅都是珍品,縱然是京城的幾家珍寶齋,都未必尋得到。”二嫫說罷,回頭朝著教習的師父一擺手,卻是對著蓮心道,“不知道蓮心姑娘,可曾學過刺繡?”
蓮心輕輕地點頭。
“那好,請姑娘繡給老奴看!”
話音剛落,即刻有府裏的丫鬟捧著盛滿絲線的笸籮進來。
“二嫫是讓我來繡……”
擺在麵前的,是各色絲絛繡線。可見此後一段時間不僅要教習宮中禮數,還有針黹的手藝。
“在這些刺繡名品前,在教習師父麵前,蓮心不敢賣弄。”她說罷,輕然垂首。
“教習之前,總要先讓刺繡師傅瞧瞧底子和資質。姑娘還是不要推辭吧!”
二嫫展開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臉上卻帶著一抹不容回絕的氣勢。蓮心無奈,隻得坐到紫檀木案幾前——穿針,引線,然後端起繃子,開始在那雪白的綢緞上刺繡。她的手很巧,在家裏時,經常幫著額娘做一些織補活計,能夠將衣料上很嚴重的破損縫補得不著痕跡。
隻是換成是刺繡,光是織補手藝還是不夠的。蓮心取了一色絲線,繡完大半,對著綢緞上繁複的描樣,忽然就犯起難來。
“老奴若沒看錯的話,姑娘用的是湘繡的針法。”就在這時,二嫫的聲音在身側悠悠地響起。
蓮心頷首稱“是”。
“姑娘用的是湘繡手法——滾針,打邊兒,而老奴的這幅繡樣,勾畫的卻是歲寒三友。姑娘看到繃子上的是軟緞,就先選了純絲,後又配以絨線……想是應該要通過顏色的變化來繡出圖樣中綠植、花卉的繽紛效果,對麼?”
蓮心對她在刺繡上的精通甚感詫異,點頭表示讚同。
“那就對了,姑娘隻注意到了軟緞,其實卻忽略了這緞子是熟絲織造而成的,質地較尋常軟緞都要來得堅韌。”二嫫撿起一塊料子,給她看,“所以主線用純絲,就會顯得生硬。而且,要完成像這樣繁複的圖籍,用撒針的針法,是不是比一般的齊針要好呢?”
蓮心愣愣地聽完,一瞬間,頓時有恍然之感。難怪一直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她用錯了針法。
“我額娘常說,刺繡最講究針法,配色清雅即可,而並不是要在綢緞上填彩——”蓮心想起自己的額娘,眼睛裏漸漸閃耀出一抹神采,“大凡繡品,寬至巨幅,小至絲帕,不論是繁是簡,都最是要精細到針腳。”
額娘還說,針黹之藝,譬如養性——修內方可恒久,否則,表麵上即使再亮麗光鮮,終究是經不住推敲和打磨。
“你額娘說得不錯。”
二嫫低下頭,撫摸著繡緞上的圖樣,臉上驀地顯出一絲笑意,“對女紅手藝精熟的女子,必然是蕙質蘭心的。你額娘又能有那般見地,可見更是個練達聰慧的女子。”
蓮心一直對她有幾分敬而遠之,聽了這樣的話,不由抿唇,也跟著微笑了起來。
繃子上圖樣已然半成,針法雖錯了,幾個人都覺得還是應該完成這幅描樣,於是蓮心索性撇開一些丁丁卯卯,信手去繡。教習師父在一側不時指點,這樣練著,幾個時辰的時間,倒也生出幾分樂趣。
等到晌午的日頭上來了,二嫫吩咐丫鬟們好生伺候著,自己有事,便離開了花閣。蓮心坐得有些乏,揉了揉手腕,背輕倚著紫檀桌案。微風輕拂著紗簾,流蘇墜子角兒有些散了,有零星的絲絛飄落,一些落在她的衣襟上。
“聽說戶部的折子已經遞了上去,但等著皇上的禦批。這一次整個鑲藍旗的勢力都有所傾斜,若是皇上當真準奏,對京師的穩固而言,可不是件好事情。”
“老師是擔心,莊親王倘若將這股勢力收入羽翼,在朝廷中就會更加肆無忌憚?”
“萬歲爺的心思,一向都不好猜。這回想讓十六王爺和鄂倫岱兩個人互掐也說不定。老臣倒是覺得,倘若是王爺接任鑲藍旗蒙古都統,也無不可。畢竟皇上現在最信任的,還是王爺。”
腳步聲由遠及近,夾雜著一兩句交談。
蓮心抬起頭,隔遠,就瞧見了一抹月白緞錦袍的身影。
若男子僅著白衣,則會略顯陰柔,陽剛氣不足,然而,映入眼簾的那卓拔男子卻不同,能將那一襲盛雪之色,穿得如此落拓而清俊,修身清剛,隱隱透出逼人之勢的,再不作第二人想。是十七王爺。
自從那日之後,她便再未見到過他。因為自己刻意避著,親王府裏很大,他的公事亦很繁忙,若不想碰見,總歸是有辦法的。蓮心盡量在早朝後和晚膳後留在自己的屋苑,想不到此時午膳剛過,一向要到兵部衙門巡查的人,卻回了府。
蓮心靜靜地看過去,留意到月白緞的衣袂上繡著雲竹的文雅紋飾。他似乎偏是嗜好這樣顏色和緞料的衣服,不同繡紋,不同款式。若將那圖案若換成蓮紋,不知道是不是也能配得上呢……她捏著銀針,不由對著麵前的繡樣,比劃了兩下。再抬頭時,碧柳下的男子恰好轉身,也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
四目相對一刹,蓮心下意識地縮著肩膀,躲了回去。
然而等她躲在輕薄紗帳後麵,又感覺他隻是隨意張望,應該沒有看見自己,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
蓮心失笑地搖搖頭,靠著桌案,正準備將繃子上的綢緞緊一緊,卻忘記了手裏還拿著銀針,兩根手指相錯,細細的針尖就直接紮進了指頭裏。疼痛感一至,嫣紅的血珠同時跟著冒了出來。沾染圖樣之前,蓮心趕緊將繃子換了手,將受傷的指頭咬在唇邊輕啄。這時,就聽見背後一聲輕輕的歎息。
“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不知何時,允禮已經走進了花閣。
在他的身側,還站著一位花白胡須的老者,頂戴花翎,石青色官袍,上麵還綴繡著仙鶴的補子圖案。蓮心認出那是從一品官員的朝服,猜想應該是剛下了早朝,正回府裏議事,不想卻被自己打擾了。不由起身,歉疚地朝著兩人斂身揖禮。
“既然王爺有事,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隨行而來的官員說罷,做了個揖禮的動作。
元壽就跟在後麵,聽見這麼說,本以為主子會開口挽留,卻見允禮淡淡地點點頭,而後朝這邊一擺手,“你去送老師一下。”
元壽怔了怔,轉瞬一溜煙地跑出去備車。
蓮心聽見了那一聲“老師”,抬眼望向那離開的背影,在心裏想著,他是不是就是阿瑪曾經送珍珠過去的理藩院尚書呢?上三旗中最尊貴的一支,同時,也是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本家人,紐祜祿·阿靈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