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我和好友沈去了同一家報社實習。這是一家有名氣的報社,許多人連實習的機會都得不到。
有時候我自己也會驚訝於我和沈的默契,隻要我們在一起,我就對任何挑戰都充滿了信心。而且我們從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住在同一個宿舍,會時不時地有些矛盾和摩擦。我和沈,合作過無數次,竟沒有發生過一次不愉快。我們像真正的兄弟那樣心心相通,了無隔閡。我們都發誓,將這份難得的友情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哪怕是彼此有了利益上的衝突。
帶我們兩個實習生的是個在報社待了十幾年的老記者。他總會有意無意地說起同事之間的競爭和詆毀,說他有個朋友,曾經是無話不談,可等到後來成了同事,就再也沒有了過去那樣透明的情誼,話也明顯地少了,總是覺得有什麼東西隔住了兩個人的心;後來因為一次可以迅速得以提拔的采訪任務,兩個人終於成了無話可說的陌生人。等到朋友被調走,他才突然間醒悟,自己失去了一份多麼珍貴的情誼,可是一切都晚了,他們都沒有勇氣再回到從前。
對這樣的話,我和沈從沒有放到心裏去。我們從沒有過分歧和敵意,況且將來如果成了同事,能夠對彼此有更切實的幫助,這在人情淡漠的社會裏,不是很難得的一件事嗎?還有什麼能比在工作上有個情投意合的朋友,更讓人覺得幸福的呢?所以盡管許多人一再暗示我們,今年報社可能隻招一個人進來,但我們還是像以往那樣,信心百倍地合力工作,且相信我們兩個人最終都能留下來。
有一次我們兩個接到一個采訪某位知名人物的任務。按照慣例,上下兩篇的報道我和沈分開來寫,而後再共同修改。原本定好的主題,等到交稿的時候沈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堅持說這個知名人物的言行裏反映出他性格上的某些缺陷,而且這些缺陷如果不加以糾正,怕是會對他個人和企業都造成壞的影響,所以如果我們另辟蹊徑,換一個角度,避開其他報紙都有的先進事跡的報道,肯定能夠得到經理的賞識,也一定會引起讀者的興趣。我說我們是實習生,還是按照經理的意思辦吧,否則稿子出來了,引來爭議,被批是小事,怕是工作也會保不住。沈沒再與我爭辯,但在第二天的報紙上,我卻發現我寫的那一部分,早已被沈改掉了,盡管署名還是我們兩個人,而且他一如既往地將我的名字寫在前麵,但我的心裏,卻突然間有一絲的憋悶。那篇報道果然引來了很強烈的反響,而且有許多報紙將那篇報道轉載了去。每周的例會上,經理毫不吝惜對我們的稱讚,又說相信以後我們會做出更多角度獨特的報道,給報社帶來更大的知名度。
例會之後沈拉我去喝酒,我卻找了個理由推掉了。我第一次發覺,沒有我,原來沈一樣優秀,而我沒有沈,卻會突然地黯淡下去。那段時間,因為幾名記者被抽去外地采訪,我和沈的任務一下子增多了。經理開始讓我們分開去采訪,這讓我們有了更多表現的機會,亦讓我和沈鮮明地將各自的實力擺在了經理麵前。沈一向是個聰穎的人,再小的任務,他都會寫出漂亮又吸引眼球的報道來,而且他有天生的勤奮和努力,別人不願幹的采訪,他總是主動接下來。他的名字,愈來愈多地出現在報紙上。經理甚至有一次當著全體員工的麵,給他發了紅包。那是第一次我坐在台下,看著台上領獎的沈,沒有我站在身旁陪伴,沈似乎也有一絲異樣,但更多的,我看到的,還是他的興奮與喜悅。
那天晚上沈來找我,我坐在電腦前寫著新聞,沒理會他遞過來的煙,還有提來的酒。他一個人在我身後默默吸了許久的煙,終於站起來,拍拍我的肩,一言不發地走開了。聽著門在身後閉上的聲音,我的心也突然像被切掉一塊似的,劇烈地疼起來。
實習結束的時候,我收拾自己的東西,打算離開報社。我早已聽說,我和沈隻留下了一個。被PK掉的那個人,我想當然會是我。去經理那兒領最後一份薪水的時候,我卻同時接到了經理的聘任書。我驚訝地問經理:“那麼沈呢?”經理一臉可惜地說:“他說他已經與北京的一家報社簽了約,我本希望你們兩個都可以留在本報的。”
我打電話給已經飛去北京的沈,在說了一句“好兄弟”之後,哽咽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沈在電話那端哈哈大笑:“畢業的時候說好不分手,不許哭,現在我們還沒畢業,怎麼你這家夥就先沒出息地哭了?況且,我們兄弟倆可是說好了讓這份情誼長滿白胡子的噢!”我終於笑出來,我說:“兄弟,我等著你從北京回來與我拚酒,但是隻拚酒,不吃散夥飯,你跑再遠,也別想與我散!”
其實什麼都不必說,我和沈都明白,這份兄弟間的情誼,是會天長地久地與我們一路同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