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尋找和指引接班人(2 / 3)

另外一方麵,這類的抱怨,並不是中老年人的專利。我們也常常聽到年輕的主管這麼指責部屬。一位33歲的經理就告訴我們,他26歲的助手是個“笨蛋!”,另一位34歲的主管,指責29歲的部屬說:“和他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不如不說!”表麵上看來,他們的怨言和亞瑟及瑪麗的沒有什麼差別,不過,基本上有個最大的不同,是什麼不同呢?那就是——競爭。

20歲至40多歲的工作者,常常公開地批評那些可能威脅他們的競爭對手,貶低他們的能力,以抬高自己的身價。他們總不願把任何到手的資料全部公開,讓屬下也分享,一定要保留一點兒,使自己知道的較多。他們尤其喜歡強調自己在辦事能力和聰明才智上強過部屬,其實相對的,也是在發泄他們平時累積下來的挫折感。

不過,瑪麗和亞瑟已經50多歲了,這個因素對他們已不再重要,他們所指責的年輕部屬,對他們並不構成任何職位上的威脅。也許10或15年前,他們會害怕其他人在升遷的競爭上把他們擠下來,不過當時他們對自己的事業有清楚的方向感,所以不會像蓋瑞和愛麗絲一樣,到處亂忙。現在,他們終於擺脫了被緊追在後麵的部屬趕上的威脅,不知不覺地采取了下一步驟,他們現在可以真正誠懇的態度來對待部屬了。

跳槽是個現實的問題

所謂的誠懇,是指在教導部屬方麵,而不是指金錢方麵。他們並不會把遺產留給部屬,不過他們卻很願意提供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經驗。“在這30幾年裏,我學到一些千金難買的秘訣,”亞瑟粗聲地說:“可是這群蠢才,竟然一點也不想聽,他們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那麼,究竟為什麼會有這種溝通不良的問題,使這麼寶貴的經驗不能傳達給部屬呢?有兩個因素,其中一個阻礙了主管教導的動機,另一個又妨礙了部屬聆聽的欲望。讓我們先看前一個阻礙因素。

亞瑟和瑪麗的權力,包括教導和管理兩方麵,但真正要與部屬討論重要的事情時,卻有個基本問題使他們躊躇不前。亞瑟曾說過:“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任何有價值的事呢?他們通曉了以後,就會跳槽。”瑪麗更小心,任何有關商業價值的文件或資料,都不讓屬下插手,她把手一攤說:“他們今天在這兒,明天就不曉得又到那家公司去,在這兒學到什麼,說不定過兩天到別家公司去,就會拿來對付我。我總不能把他們鎖在這裏呀!”

跳槽在美國是很普遍的現象,亞瑟和瑪麗絕對不能忽視這個問題,亞瑟認為:“這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瑪麗也說:“這關係到我的生存,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所以,他們限製屬下所知資料的多寡,而同時也表現出小心謹慎和懷疑的態度。

到目前為止,讀者恐怕會以為,亞瑟和瑪麗了解自己想教育、培植屬下的欲望,不過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有這種欲望。如果知道,他們就可以安慰自己說:“雖然我很願意教他們,但目前跳槽率太高,使我不能這麼做。”並把他們的怒氣發在造成這麼高跳槽率的職業製度上了。現在,由於他們不了解自己有教導接班人的欲望,也就無法理性地發泄自己的不滿,因此隻有把怒氣指向他們原想教導的部屬了。

這真是雙重的諷刺,因為惡性循環,使得情況越來越糟糕。亞瑟和瑪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煩惱,於是便不停地責備他們原本最想幫助的部屬,使得兩者間的距離越來越大。結果是什麼呢?是他們有時會對自己不知不覺選出來的接班部屬非常挑剔。亞瑟曾對他最喜愛的兩名部屬大吼說:“你們根本就不——想——聽!”但他所負的責任和部屬一樣多,他這麼大吼,讓他的學生部屬退縮不前,更難接受他的金玉良言了。

縱使亞瑟和瑪麗把他們責備的口氣改成溫和、勸告式的口吻,也還必須要做其他的補救工作才能讓情況和緩下來。唯有先消除主管和部屬間的敵意,才能有效地建立老師與學生的情誼。有趣的是,亞瑟和瑪麗把“金錢”和“忠誠”當作不能誠懇地扮演老師角色的借口。他們認為,“我是公司的關鍵人物,當然希望公司事務蒸蒸日上,如果我把工作秘訣和寶貴的經驗告訴年輕的員工,他們很可能會挾著這無價之寶離開公司,那我不但對公司不忠,也會讓公司財務上受到打擊,所以任何牽涉到重要經驗的事,都不可掉以輕心。

不過,和其他麵臨這種接班問題的主管一樣,亞瑟和瑪麗都無法持續地壓抑自己尋找接班人的欲望。他們至少都會找到一個聰明能幹的部屬,並把自己得來不易的經驗傳授給他,亞瑟和瑪麗忍耐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各自找了個“學生”。雖然學習氣氛並不輕鬆,也不自然,不過他們至少嚐試了一下,結果把所謂隱藏性的問題都挖了出來。

現在讓我們先看看亞瑟的問題。亞瑟有一天告訴他的得力助手布萊德一件他自覺很寶貴的經驗,布萊德卻馬上把它忘記了,亞瑟簡直是哭笑不得,他搖頭歎息說:“我真拿他沒辦法,首先,我不該告訴他這麼重要的經驗,然而,他竟記不得我和他說過這項經驗!”這是因為亞瑟和瑪麗平時都嚴格地控製自己,絕不輕易泄漏任何有價值的經驗或消息,所以當他們一違反這條規則,他們便希望聽者知道感激,這點對他們極端重要。沒想到這些年輕人,不但不知感激,還竟然連整個金玉良言都忘個精光,怎能不教他們覺得部屬是蠢才。

他們生氣到什麼程度呢?他們氣到決定以後再也不對公司或自己“不忠”了。他們覺得,如果送錢給人,別人都會感謝,現在他們的金玉良言對聽者而言就是一筆小財富,聽者當然該感激,而且該大大的感激才對。如果聽者沒這樣做,下次他們什麼都不會說了。另外,他們也會根據聽者的表現來判斷他的能力。上述這種愚蠢的聽者,不用說,能力一定會被大打折扣,而這對聽者的升遷、工作成就等,都有很大的影響。不知感激,就等於不負責任,所以我們怎麼能忽視這個問題呢?

人們在公司中的層級越高,所管理的公司資產就越多——其中包括工廠、設備和人事。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話在公司舉足輕重,可以影響整個公司的員工,如果部屬聽了他們的金玉良言,卻無動於衷,做主管的怎能淡然處之?如果升遷這種人,讓他們有更大的權力的話,很可能會危害到公司裏每一位同仁的利益。亞瑟後來不管在談自己的例子,或勸告他人時,都再三警告:“選擇接班人的時候,一定要非常小心,否則,選錯人的話,一切都會完蛋!”

簡言之,亞瑟和瑪麗在五六十歲間都為接班人的問題煩惱。他們拚命送禮,但似乎沒有人想要這份意義重大的禮,甚至急需他們勸告的人,也拒絕了他們的好意。他們在人生的階段,原本該十分滿足,現在卻非常暴躁易怒,工作環境的氣氛也被完全破壞了。

部屬們的心跡

我們曾提到過主管的經驗之所以無法傳達給部屬,有兩個原因,其一是主管不願意教,另一則是部屬不願聽。那麼部屬不願聽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其中一個因素的重要性,大於所有其他因素加起來的總合。這個因素與美國人如何衡量他們長輩的工作成就有關。通常,當我們調查年輕人對“長輩”的看法時,隨著這個名詞浮現在他們腦海中的,是十分抽象的混合物,是65歲以上、該退休的一群老人。但這並不是我們所謂的“長輩”,我們所問的是他們的主管,是十分具體的個人,而且也不到65歲,多半都是50到65歲之間而已,所以讓我們稱這些人為“事業長輩”,以別於一般所稱的“長輩”。

“長輩”隻是一個抽象觀念,不會構成任何威脅,所以一般人都能同情他們。但是,隻要60歲的長輩還活躍在事業上,隻要他們還是十分具體的個人,還能促進或阻礙他人的事業,年輕的員工就會以懷疑的眼光看他們,甚至還會輕視他們。

我們很重視20歲到50歲員工對他們超過50歲的主管的看法,也花了不少工夫來研究這個問題,希望能得到他們誠實的答案。通常,我們得等到員工或主管兩者中之一離開公司,才能聽到他們真正的心聲。一位41歲的員工,在他主管離職之後,終於承認他看不起原來的主管,他說:“我以前不說實話是有道理的,我可不希望這些話傳到他耳朵裏去。”

我們從兩件事中,就可看出基本的問題來。第一個例子發生在瑪麗身上。有一天,瑪麗和38歲的助手露易絲正在開會,一通重要的電話接進來了,於是瑪麗壓住電話和客戶討論一個廣告活動的問題。對露易絲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因為瑪麗已做了這麼久,累積了這麼多經驗,成為公關藝術的大行家,縱使她不願透露任何機密,光看她工作的情形,就已值回票價了。

沒想到露易絲毫不感興趣。雖然在瑪麗麵前,露易絲不停地奉承瑪麗,但私底下卻認為瑪麗不夠穩定,她批評說:“她比氣候還善變,晴時多雲偶陣雨的我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會怎樣,她的情緒總有出乎你意料的發展。”在公司4年,露易絲已學會一套應變的方法,她得意地說:“順著她的脾氣就對了,如果她要指鹿為馬,我也可以奉陪,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方法很有效,瑪麗對露易絲印象很好,覺得她對什麼都很專心。“她很努力,做得愈來愈好。”瑪麗很滿意地稱讚。而露易絲更發現,隻要乖乖坐在那兒聽,根本不必說話,效果也和她真正稱讚瑪麗一樣地好,她後來說,“我就讓她不停地嘮叨,她這樣才覺得舒服。”“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我們問。“當然有啊!”露易絲說:“這樣,她會以為我很敬佩她。”在公司裏,最得亞瑟寵愛的,是年紀比他小12歲的部屬泰德。泰德和露易絲一樣,是乍看之下工作很勤奮的人,老是忙東忙西的,但實際上他最關心的,是讓亞瑟對他有好印象。他麵無表情地告訴我們:“這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要別人奉承,我就奉承他一下。他最喜歡擺架子了,大家都認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混蛋。”就因為泰德是唯一會奉承亞瑟的人,懂得在亞瑟想說話時,就讓他發泄一下,所以亞瑟最寵信泰德,他對泰德的稱讚一如瑪麗對露易絲的。58歲的亞瑟稱讚說:“他真聰明,什麼都懂,有遠見,真是個頭腦清楚的人。”

亞瑟和瑪麗覺得部屬的奉承之言很受用,如果有人膽敢違逆他們的意思,提出不同的意見,那可有麻煩了,他們是絕不會接受的。所以,亞瑟和瑪麗自以為已經一一把己身的經驗都教給了部屬,其實隻是自言自語而已。再回到第一個例子,瑪麗掛上電話之後,回頭對露易絲說:“我覺得這件事處理得不太妥善。”她是喜歡奉承沒錯,但現在她是在征詢露易絲的意見,希望從她信任的助手身上,得到對整個事件的正確印象。然而,她聽到的,就像從錄音機中放出來一成不變的話:“處理得太好了。”露易絲一點也不猶豫地說,“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些客戶根本不曉得自己想要什麼,隻有你才能應付得這麼好。”瑪麗的經驗告訴自己事情並非如此,但聽了露易絲的話後,覺得放心不少,就暫時不去理會這件事了。當晚她表示:“有露易絲在,真讓我安心不少。”

不錯,她安心了一下,不過很不幸地,客戶竟然控告她,因為他們覺得瑪麗似乎並不把他們放在心上,與其找她抱怨,不如直接上法庭控告她違約。兩個星期後,瑪麗收到律師的信,終於表示:“當時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應該再打一通電話給他們,解釋我的做法,真不知道怎麼搞成這樣的。”實際上,她是被自己的得意門生給害慘了。

亞瑟被部屬玩弄得更慘,他被泰德捧得飄飄然,泰德有一次阿諛他後,他得意地向我們自誇:“我是公司的老功臣。”泰德後來說:“他簡直得意得要上天了。正如瑪麗的情況一樣,當亞瑟需要正確的反應卻得不到的時候,麻煩就來了。不用說,他還自以為得到了別人真正的意見呢!當時亞瑟正在考慮事務所擴展的問題,亞瑟認為如果要合並其他事務所,動作就要快,他為此征詢泰德的意見,泰德的做法,完全和露易絲不同,他常公開反對亞瑟的意見,“當然,態度還是很恭敬的。”泰德說。我們問他為什麼老是反對亞瑟呢?“簡單的道理嘛!這樣他才不會覺得我隻會唯唯諾諾。”他解釋說。由於年輕人比較了解大眾市場的口味和趨勢,謹慎的年長主管常會詢問年輕的部屬的意見,以便維持公司的競爭力。所以,就亞瑟而言,他的做法完全正確,而另一方麵,泰德這麼做簡直叫人膽戰心驚,他如果不知道,可以不必回答,但為了要加深亞瑟對自己的印象,他卻不假思索的否定亞瑟說的話,使得亞瑟到現在還在為後遺症頭痛。

泰德完全否定掉合並其他事務所的提案,他告訴亞瑟說:“這不過是一時的流行而已,支持不了多久的。”結果讓許多規模較小的競爭對手搶了先機。亞瑟的合夥人米菲德後來非常不悅,責備亞瑟白白放過好機會,甚至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亞瑟告訴我們說:“我們再起步已太晚了,其他的陣地都早已被攻下來了,我曾問過客戶的意見,大好時機已失,根本就沒有補救的餘地。”

奉承話並不可靠

露易絲和泰德能和主管搭上關係,算是很難得的了,大多數的同事都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兩家公司63位30至50多歲的員工中,隻有11人(不到20%)覺得自己與50到65歲年齡層的主管,有良好的關係。正如亞瑟屬下一位33歲的律師說:“不要誤會我的意見,我和老板相處融洽,合作也很愉快,但卻不能算是“朋友”,絕對不是朋友!他並不完全信任我。”

由於這些公司最注重自動自發,所以這並不礙事,部屬甚至覺得這樣子與老板保持一點距離也很不錯。露易絲的一位同事說:“我倒寧可這樣,一星期能和老板見幾次麵就夠了。”

關係疏遠可使年資較淺的夥伴和中層經理人有工作上的自由,但也使他們視自己的老板為:一、隻是發號施令和分配工作的人;二、升遷的暫時阻礙。(等他退休,我也許就可以接下他的職位。)老板現在很少詳細指示或鼓勵他們。瑪麗責罵露易絲的同事說:“你已不是初出茅蘆的小家夥了,什麼都該懂啊!”亞瑟對部屬也常常有這種態度,他有一次責備泰德的同事說:“難道一定要我每分鍾都盯著你才行?早上一來就要看住你,你才不會出錯?”

這套逢迎主管的方法,並不是泰德、露易絲和其他更有野心的部屬故意發明的,而是在這個環境下,耳濡目染所體會的生存之道。從20多歲起,他們便逐漸領悟其中訣竅,並盡量身體力行,使自己在每個階段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他們知道自己很難和年長位高的主管建立什麼密切的關係,所以也並不這麼妄想。他們明白自己如果癡心妄想,一定會嚐到失望的苦果。泰德聽我們提到亞瑟所扮演的“導師”角色,大聲嘲諷說:“導師?不要笑掉我的大牙了,他隻是個嘮叨鬼,把我們當做聽眾而已。”

近年來許多人都在研究主管“導師”角色的問題,但實際上,野心大的部屬,往往隻利用“導師”做他們的讚助人和開路先鋒,以及晉升的階梯而已。學習“導師”的經驗根本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問題。在“導師”這一方麵,泰德的嘲諷雖然稍嫌過分了些,但卻也有部分實情。事實上,許多主管都隻是漫無目的地對年輕部屬喋喋不休,所談的不外是一些自憐自艾的怨言,或是自吹自擂的牛皮,根本沒有任何“教育”的意義。

既然如此,年輕部屬為什麼不能利用這種關係,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呢?既然這關係沒有真正的價值,當然該利用它產生另一功用,作為自己晉升的捷徑。這些年輕部屬私下都承認此點是他們奉承主管,希望和主管保持親密關係的動機。從“導師”身上,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嘉言或經驗,部屬索性利用這層關係,讓自己在事業上一帆風順。巧妙地操縱年長主管,利用他們成為晉升的階梯,已發展為商業圈內一項精練的藝術。在其他國家,尤其是日本,這種手段是公開的;而在美國,中層經理人則熟練地運用許多言詞,來掩飾自己的企圖。他們最常用來開脫自己的說法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根本不希罕老板的支持。”這成為企業界最新的“獨立宣言”,也是最佳的障眼煙幕。泰德和露易絲都常常一邊奉承諂媚自己的主管,一邊又用這些煙幕來掩飾自己。“這是工作上的需要!”他們一定會這麼為自己辯白。在每個公司,最後的主權都在最高管理階層的手裏,不管他們換多少工作,最後一定要找出和主管的相似之道,以利自己的升遷。泰德、露易絲以及大多數人的公司,尤其是中到大型的公司,主管的年齡多半在五六十歲之間。這個年齡的情感需求,配合著部屬火急的升遷欲望,恰巧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很不幸地,這兩者的配合卻經常不盡理想,有時甚至十分悲慘。我們很希望能看到主管能與接班人建立起和諧的關係,並能對公司有所貢獻,然而這種例子實在是太稀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