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拙嗔道:“嵩山離晉中有一千裏,他寫信時法籍才剛剛被奪一天,就算他消息靈通也不可能知道!這不是原形畢露是什麼?什麼‘愚弟不才,至今仍然固守敝鏢局秘籍,未能將其傳播出去。敝鏢局特邀貴派於乙巳月甲子日在雲龍山相會,交流寶籍。貴派乃是英雄門派,自能赴約此致!’?說的倒客氣,這不是挑釁是什麼?有了這封信,老衲就不得不信了。”
袁明日道:“住持,您應該知道,別派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您想想——這個時候大家同室操戈,對誰最有利?”
他也見這封信很像聶林海所寫,若非認定絕非聶林海所為,也會相信。所以無法拿最有說服力的信說事。
江得懷道:“住持,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否以大義為重,現將人救出來再說呢?”
胡美道:“請住持三思,還是大家齊心協力,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吧!”
袁明日道:“住持……”
淳拙合十道:“袁盟主,你們不用再說了,興盛鏢局欺人太甚,老衲心意已決!老衲之所以未將此事報知袁盟主,就是不想讓袁盟主為此操勞,到頭來勞而無功!”說的毅然決然。
袁明日剛才就一直想問他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何不先派人報知一聲,隻是礙於如果問的話,有怪罪之嫌,這時恍然大悟:“難怪少林派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向自己報知。料想別派沒有告知,也是基於這種考慮。”一時間既感動又氣惱,見他口氣堅決,知道再說也是無用,於是隻得辭行。
眾人下山後,一個個既氣惱又氣餒。
江得懷歎道:“這真是:當局者迷啊!這麼簡單的事,他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袁明日道:“這也不能全怪他們,是元廷的此計太毒了。情急失智,自相殘殺,高啊!不過我是絕不會讓它的陰謀得逞的。走——我們去晉中。”策馬揚鞭。
其他人緊隨其後。
趙夢姣道:“現在眾派的誤會是一個連著一個,別說元廷布置嚴密,我們僅靠說服很難穩住一個,就是穩住一個,其它的穩不住,那也是白搭。”
袁明日一想也對,於是勒住了馬。
其他人也停了下來。
袁明日道:“不錯。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趙夢姣道:“好辦法倒談不上,不過可以試一試……”當下說了。
其他人紛紛叫好。
袁明日主仆和趙夢姣還有小葵,首先回到了斷刀山莊。江得懷等人劫著十來個人,隨後從密道也回來了。
被劫者穴道被點,動彈不得,清一色的男子、儒生打扮,有老有少。
袁明日在後花園,看了看劫來之人,向江得懷等人道:“沒有給人瞧見吧?”
江得懷等人道:“謹遵袁公子之命,沒給人瞧見。”、“大師兄,您就放心吧。”、“袁盟主放心,絕對沒有。”
袁明日點了點頭,道:“把他們帶到書房。”
江得懷等人帶著眾儒生來到了書房,之後又奉命給他們解開了穴道。
眾儒生穴道一經被解,便跪在地上,求爺爺告奶奶地道:“諸位男英雄、女豪傑,我們隻是一介窮書生,上有老母,下有小兒!望英雄豪傑大發慈悲,放了我們吧……”不住“碰碰”磕頭。
肖紅書斷刀一挺,喝道:“再吵,再吵就把你們舌頭割下來!”
眾儒生立即閉上了嘴,頭也不敢再磕了,以免他要砍自己的頭,身子卻不住哆嗦,發出“窸窣”之聲,心想:“這不是飛蛾撲火嗎?”然而就是控製不住,知道這下準完了,黃豆大小的汗珠涔涔滲出。
袁明日拱手微笑道:“諸位先生都是方圓百裏有名的文人,在下失禮了!今天將諸位請來,隻是想請諸位代一下筆而已。”
眾儒生一聽,齊“唰唰”地長呼了口氣,心想:“這些武夫,就是愚昧,想請代筆,直接說就行了嘛,還把自己綁來!”心想歸心想,嘴上卻道:“您太客氣了,能為您效勞,是我們的榮幸!”、“我們別的本事沒有,寫寫畫畫的馬馬虎虎!”、“您想要我們寫什麼盡管開口!”有些人便要起身到書案前研磨鋪紙,知道越早完事,就能越早回去。
袁明日道:“不急不急!且聽在下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錄好了有酬謝……”
眾儒生一聽“有酬勞”三個字,登時歡呼雀躍,心道:“不僅性命無憂,還能賺他一筆,這生意能做!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們這些武夫平日裏作威作福的,一旦遇到舞文弄墨的文事,還不得我們這些平日裏被你們稱作的賤儒?”不禁有些揚眉吐氣。
他們是以寫寫畫畫為生的書生,經濟條件都不怎麼好。世人很少有人能做到文武雙全,他們就經常給武人代筆,被武人瞧不起。
袁明日臉一沉,道:“要是錄不好……”
眾儒生心想:“我的文聲可不是吹出來的,哪有‘錄不好’這三個字?你們這些武人就是小瞧人。”
袁明日側身衝書案揮手道:“諸位請——”將他們叫到了書案前,指著案上放著的一堆書信道:“我要你們臨摹著這些筆跡錄。”
那些書信都是以前眾派首腦來的,他讓肖紅書統統翻了出來。
眾儒生經常代筆,但是從未代過臨摹筆跡的筆,而且臨摹的還是從未臨摹過的常人名跡,難度大大增加,心中對袁明日等人先前的愚昧和小瞧,登時化為了烏有,同時又惴惴不安起來。
半日之後,他們已經照著眾派首腦的書信臨摹了七八遍,眾人仔細對比著他們臨摹的每一張仿本與原本的相似度,經過層層比對,有一個儒生臨摹的仿本與原本極其相似,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頓時大喜過望。
袁明日向那儒生叫道:“好,就是你了!”
那儒生三四十歲的年紀,留著兩撇髭須,樣子是眾儒生中最猥瑣的一個。
他滿頭大汗,粲然一笑。
其他儒生隨即“通通”聲響,跪倒在地,哭喊道:“英雄豪傑饒命啊!英雄豪傑饒命啊!”心想:“他雖然未說明要是錄不好如何,但是言外之意顯而易見。現在有同道錄得好,自己可就在劫難逃了!”
袁明日向肖紅書使了個眼色。
肖紅書會意,與同門將那些儒生點倒,拖了出去。
那儒生見此情形,似乎嚇呆了。
袁明日道:“先生,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的聲音也不算大,更不森然,那儒生卻嚇驚得差點跳起來,想是走神兒之故。
袁明日指著書案上霍愛萍的書信道:“先按這個筆跡來。我說你寫。”
那儒生連連應是,鋪紙執筆。
袁明日沉吟道:“親愛的仁兄,你好!仁兄查找法籍,日理萬機,愚弟在此問安!愚弟不才,不想秘籍準備之快。仁兄才俊,定有先見之明。敝鏢局早就企盼與貴派早日相會,隻因條件不允。今日條件成熟,再好不過。建議將相會時間提前十日,改於乙巳月甲寅日,地點不變。仁兄乃英雄豪傑,定然不會拒絕此致!敬禮。”口氣中同樣充滿著袖裏藏刀,咄咄逼人。
他令道:“署名:‘霍愛萍。’時間:‘甲辰月壬寅日。’”
那儒生依言錄完。
袁明日拿起信來,與聶林海的書信一比較,大聲叫好。
其他人取過兩封信一看,也都讚不絕口,說簡直就像一人說書,而這人就是霍愛萍,料想淳拙絕對看不出來。
袁明日忽然眉頭一蹙,一把抓起了那儒生的手腕,喝道:“說——是不是也有人叫你冒充過這些人的信?那人是誰?”說著,手上加力。
原來,他無意中不知聽誰說了那句“料想淳拙絕對看不出來”的話,頓時心血來潮:“雖然天下墨客成千上萬,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筆跡,就算有人能夠臨摹出和別人一樣的筆跡,那也得經過長期練習才行。元廷能讓人臨摹出和眾派首腦一樣的筆跡,自然是蓄謀已久的緣故。而此人竟能短時間內做到……”心想:“隻要有了這個強有力的證據,粉碎元廷的陰謀就容易多了。”
眾人一想也是,銳利的眼光,注視到了那儒生身上。
那儒生直痛的“哇哇”大叫,腕骨“喀喀”作響,欲要折斷,黃豆大小的汗珠涔涔滲出。
趙夢姣忙搶上去喝道:“住手!”惡狠狠地撥開了袁明日的手。
那儒生得救後退了幾步,托著紅腫起來的手腕齜牙咧嘴,不住呻吟。
眾人著實嚇了一跳,齊瞧向了趙夢姣。
趙夢姣一下子意識到了自己的言行失當,笑了笑道:“有話好好問,你如果把他的手腕捏斷了,那我們還怎麼讓他代筆啊?”
眾人一想也是。
江得懷喝道:“回答袁公子剛才問你的話——”
那儒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臉的委屈,顫聲道:“小生不知英雄在說什麼,小生冤枉啊!”
袁明日喝道:“那你為何能在短時間內臨出人的筆跡,而且是這麼多人的?”
江得懷附和道:“是啊?”
那儒生道:“是英雄您讓我臨的,我要是臨不好的話,不僅沒錢賺,而且有殺頭的危險啊!”
趙夢姣道:“他說的沒錯,一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就會激發出難以想象的能力,再加上潛在的天賦,更是難以想象。”
眾人點了點頭。
袁明日緩步走向那儒生。
那儒生嚇的不住後退。
袁明日一把抓住了他的兩條手臂。
那儒生待要失聲叫出,卻發覺兩條手臂沒有不異樣,整個身子緩緩立了起來。於是趕緊憋住,以免激怒他。衝到喉嚨的一口氣,硬生生的給刹住了,頓感如鯁在喉,說不出了的難受。
袁明日拱手笑道:“在下魯莽,讓先生受驚了!”
那儒生忙作揖陪笑道:“不敢!不敢!”
袁明日道:“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話,那我們就繼續?”
那儒生點頭哈腰道:“繼續!繼續!”用衣袖拭了拭臉上的汗。
他在此後的筆錄中,也許是因為受傷,也許是因為受驚,再也許是因為兩者皆受的原因,臨摹的質量降了下來,有好幾次因為不夠逼真,一封信寫到半途而廢。
袁明日看到因為自己的魯莽所導致的後果,非常後悔,心道:“幸虧高雲及時製止了我,否則便要誤了大事。”
又過了半日,隨著那儒生最後一畫的錄完,所錄的十餘封信已全部寫成。
眾人歡喜不已。
袁明日握著那儒生的手道:“先生所錄的信有可能救天下百姓於水火,功德無量啊!在下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啊?”
那儒生依舊惶恐不安,聽他說到最後時,陪著笑了笑。
這時,一名莊奴托著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之上襯著紅綢,紅綢之上放著九錠銀元寶,三行一列,整整齊齊。每錠至少有三兩。在紅綢的映襯下銀光閃閃,甚是耀眼。
袁明日就著托盤上的紅綢將銀子一包,拎著塞到了那儒生手中,笑道:“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那儒生笑道:“這……”
袁明日道:“我們說到做到。這是你應得的。”
那儒生見此也就不客氣了,囁嚅道:“那小生是否可以……”手指門外。
袁明日道:“現在不行……”
那儒生一聽這話,臉一下子就白了。
袁明日拍拍他手笑道:“不過你放心,得等幾日,等幾****會放你走的!”說完,向一名弟子使了個眼色。
那名弟子會意,衝那儒生道:“先生請隨我來——”引著那儒生去了。
袁明日道:“現在信寫好了,接下來就該送出去了。”
江得懷師侄和胡美等人忙道:“我去!我去!”
袁明日道:“送信之人和寫信之人同樣重要,都不能被他們認出來。而諸位他們可能都認識。”
江得懷道:“這倒真棘手了。”
趙夢姣道:“我自有辦法。”
如果是江得懷和胡美等人去送信的話,對方是有可能認出來,但是如果是默默無聞之人去送信的話,對方就未必能認出來。
趙夢姣當下讓他們各自換上了眾派的衣服,又為他們化了裝,隱去了三分真容。他們本就名不見經傳,鮮為人知,經過喬裝打扮,想來就更沒有人認識了,便即瞧著眼熟,但是由於身份變了,還當自己以前見到的,就是現在的真容。
小葵道:“小姐,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有如此高明的化裝術啊?”
趙夢姣暗暗一驚,道:“以前我不會你怎麼知道啊?”
小葵道:“那你現在為什麼會了呢?”
趙夢姣暗罵:“這臭丫頭真囉嗦!”道:“有道是:熟能生巧。我們既扮男子又扮官兵的,時間長了,隻要用心,自然可以登堂入室。”
小葵“哦”了一聲。
袁明日向送信的眾人道:“從密道出去,不要讓人看見了。一路之上盡量避開所冒充的門派,和所冒充的門派有誤會的門派,以免節外生枝。為防給他們留下有時間探查的口實,一定要根據離雲龍山不同遠近的門派,選擇相應的送信時間。為防給他們暗中把信扣住,一定要把信親手交到接收的首腦手中,別忘了還要要一個自保的承諾。”
胡美的一名護衛道:“袁盟主,這就沒有必要了吧,眾派首腦都是響當當的好漢,他們是不會斬來使的。上次他們接到戰書,不就沒聽說斬來使嗎?”
袁明日道:“既然是元廷作祟,各派居然會有別派所為的證據,那麼各派之中就一定有元廷的人。眾派首腦是不會斬來使,上次送信的也是那些奸細的同夥。這次我們一送信,他們便知是異己……”
那護衛恍然道:“原來如此!”
一名叫韶光的弟子略有不忿,道:“我大師兄有勇有謀,他怎麼說,我們怎麼做便是!”若非看在誌同的份兒上,即使是胡美的人,也要在後麵加上一句“哪來那麼多廢話”。
那護衛登時赧顏。
胡美也跟著臉上無光。
江得懷和肖紅書兩位莊主對袁明日更尊敬,也覺那名護衛問的特多餘,當下也不出言喝斥弟子,隻當做沒聽見。
一邊是維護自己昔日的師弟,一邊是遠道而來的同道,袁明日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得模棱兩可的笑了笑。
他續道:“那些細作一定會跟蹤你們,所以在送信之後也不可掉以輕心……”近一步的作了部署。
袁明日情知事關重大,不可有絲毫馬虎。
趙夢姣又教了送信眾人該如何修補裝束的技術,之後天色便不早了。
眾人吃飽喝足後,便趁著夜色出發了,莊中隻剩下了數名弟子和莊奴。
他們從密道出了汴梁城後,大體上分為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