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回: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1 / 3)

洛陽城垌一別之後,高娃就再也沒有見過釋無雙,若是不知他喜歡自己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那就更加思念他了。想要再去副史府找他吧,卻因為回府之後,父親為防自己再次擅自出走,像當初看護姐姐一樣,把窗戶都被釘死了,派了倆人在門外全天候輪流看護;想要再派丫鬟去副史府傳情吧,結果依舊聽說:“鍾副史外出執行公務了。”隻能命丫鬟在府內留意他何時前來尋找父親,後來發現他竟然不來了;想要自己去向父親詢問吧,父親也不在府內,隻好每日向父親身邊的侍從拷問他的下落。

這日,她又將父親身邊的侍從,叫到了自己的廎堂拷問道:“說——我阿布讓那個鍾玉柏去哪了?”端坐於椅子之上,怒形於色,威風凜凜。

擴廓帖木兒的幾名侍從低頭垂手,立在當地,直嚇的不住哆嗦。

嬌滴滴的小姑娘發起火來,另有一番威嚴。

一名侍從頭目打躬作揖道:“回不思歸,不賽怪的話:這是巴彥和副史大人之間的事,小的們哪裏知道啊?”一臉的委屈。

他的手下紛紛跟著打躬作揖,隨聲附和。

高娃更怒,一拍桌子,戳指大罵:“你們幾個整天搖在我阿布的身邊,他讓鍾玉柏去哪了,你們還能不知道?再不說,你們信不信我讓你們想說也說不了?”

她天真爛漫,心地善良,對於怎麼個“讓你們想說也說不了”法,根本沒有想過,完全是隨口一說。

幾名侍從嚇的魂不附體,“撲通撲通”聲響,跪倒在地,大喊:“不思歸,不賽怪饒命啊!不思歸,不賽怪饒命啊……”

高娃直氣的頓足“哎呀”,無可奈何。

這時,木仁走了進來,道:“娃兒,別鬧了,別說他們不知道,就是他們知道,也不會跟你說的。”

高娃也知母親說的不錯,氣衝衝的“哼”了一聲,扭到了一邊。

木仁回身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名侍從大喜,知道眼前這劫算是過去了,忙磕頭道:“多謝稱汗開恩!多謝不思歸,不賽怪饒命!”轉身魚貫而出。

木仁走到女兒身旁道:“他要是心裏有你,遲早都會來找你的;他要是心裏沒你,你就是急也沒用。你也不用太著急了!”

高娃隨口道:“那他要是心裏有我,就是要躲著我呢?”

木仁一愕,道:“心裏有你,就是要躲著你?”

高娃俏臉微紅,道:“他騙我說他喜歡上了額格其,我離府出走,就是想去找額格其,讓額格其告訴他,自己喜歡的是袁公子,結果正好趕上了他要殺袁公子。阿布給他下的是死命令,其實他是可以不用管我的,他既然管了,那麼就證明他心裏有我。額格其說,能夠促使做出欺騙自己這樣痛苦選擇的,一定是有他更痛苦的事。額格其讓我好好對待他,打消他的顧慮、讓他敞開心扉!”

她臉皮薄,當日回來隻對父親說是去找姐姐了,至於為什麼去找,也沒多說。後來也未向母親吐露實情。

木仁臉色微變,四下看了看人,將女兒拉到了廳堂深處,低聲道:“你阿布他知道這件事嗎?”

高娃搖了搖頭。

木仁長呼了一口氣,道:“這件事千萬不可讓你阿布知道。”

高娃道:“為什麼呀?”

木仁鄭重道:“不可就是不可,額莫這是為了你們好,你一定要相信額莫,聽額莫的話!”心想:“鍾玉柏是巴彥的得力幹將,有權有勢,他能有什麼痛苦欲愛不能?如今正值爭奪天下之時,他多半非此是彼。”

高娃知道母親心善,父親心惡,既然母親這麼說,那麼定是善意。當下點了點頭。

木仁微微一笑,握住女兒的手道:“你們之間要是消除了芥蒂,你就和他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來了,像你額格其一樣幸福,額莫就放心了!”說到這裏,眼睛濕潤,流露出了對長女的無限慈愛。

高娃忍不住道:“您對額格其那麼好,額格其卻總是對您那樣!”

她與姐姐的關係甚好,從未在背地裏說過姐姐的不是,此時見到母親這樣,再也忍不住了。

木仁道:“那不重要,隻要她好就行了!”

高娃感動得熱淚盈眶,道:“額莫!”

母女二人擁抱到了一起,淚流滿麵。

她們哭泣了不一會,一名剛才退出的侍從,奔了進來,拱手道:“稱汗、不思歸,不賽怪,巴彥回來了!”

他知道小姐對自己不滿,所以一經知道老爺的下落,就急忙來報,以恕罪過。

母女二人忙鬆開彼此,拭了拭淚水。

擴廓很快便走了進來。

那侍從退到了一邊侍立。

木仁襝衽行禮,道:“巴彥!”

擴廓一瞥眼見妻女滿臉淚痕,道:“怎麼了?”

不等高娃開口,木仁便搶道:“沒什麼!我們婦道人家沒出息,聊著聊著便哭了。”

她與長女之間的事,似乎也不想讓擴廓過多的知道。

擴廓瞧向了女兒。

高娃雖然也不明母親這麼說的用意,但是知道母親沒有惡意。當下點了點頭,為母親作證,心想:“聽額莫的總不會有錯。”

擴廓微微一笑。

高娃上前挽住父親的胳膊道:“阿布,您這是上哪去了?”

擴廓笑道:“這是國務,小孩子家不許多問!”

高娃又道:“那您讓鍾副史上哪去了?”

這才是她的正題。

擴廓又笑道:“這也是國務,小孩子家也不許多問!”朗道:“我們父女有話要說!”

那侍從拱手道:“小的告退——”退了出去。

擴廓衝娘子道:“你也退下吧!”

木仁躊躇半晌,最終還是不敢違背相公之命,被迫襝衽退了出去。

她深知相公老奸巨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此番一本正經的與女兒說話,定然沒安好心。

擴廓道:“阿布自從聽你說辜無仇是袁明日的堂弟後,是惴惴不安呢,生怕他會背叛朝廷……”

高娃道:“那你殺了他不就行了?”

擴廓歎了口氣,道:“可是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如果殺了他,與朝廷不利。阿布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派人看著他,一旦發現有叛逆的端倪,就立即殺了他。這樣既不怕他造反,又有利於朝廷。人心隔肚皮,這件事又非同小可,有道是:親不過父母。阿布想讓你去。”

他本想待袁明月看過眾首腦之後,便對袁明月下手,以絕後患,但是後來多數首腦被救走了,如果這時再殺袁明月,就等於自斷手臂,幫了敵人。上次忘了利用小女與大女的情深,將小女送至斷刀山莊要挾大女,以達到牽連袁明日的目的。這次可不能忘。

高娃愕然道:“我?”

擴廓道:“嗯。你額格其忤逆,夥同他人反過來與阿布為敵,阿布現在也隻有你了!”神色淒涼。

高娃心道:“如果不是我沒有依靠,你連我也沒有了。”

擴廓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兒,見女兒低著頭,搓著手指,一時不置可否,便道:“你不是喜歡鍾副史嗎?隻要你答應阿布的要求,阿布就答應你和他的事。如何?”

高娃既驚又羞,道:“什麼,您不是就沒有反對過嗎?”

擴廓笑道:“我可沒有這麼說過。”

高娃心想:“你又拿對付額格其的那一套來對付我!隻要鍾公子能夠放下那不知名的包袱和我在一起,我也要像額格其一樣,才不管你答不答應呢。”又想:“鍾公子本來就不主動見我,如果阿布再反對的話,那我不是永遠都沒有機會和鍾公子在一起了嗎?”點頭應過。

擴廓大喜。

高娃心想:“如果到了辜無仇哪裏,沒準就能見到鍾公子,還能叫鍾公子大膽的喜歡我;就算見不到鍾公子,我還可以謊報軍情,搬弄是非,將辜無仇的忠誠說成是叛逆,沒準就能親手殺了辜無仇呢;就算親手殺不了辜無仇,辜無仇是與誌士仁人為敵的,一旦他們落入了辜無仇之手,沒準我能救他們呢!”

她沒有城府,想著想著便露出了笑意。

擴廓對女兒的那點心思了然於胸。隨後告訴女兒,袁明月正在與以袁明日為首的草寇為敵,為了掩飾自己的目的,要女兒以與袁明日的關係,保護袁明月為名。

高娃更喜,心想:“如果真有那麼一日的話,直接反戈一擊,攻其不備,殺掉袁明月!”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將凶險之極,為了不令母親擔憂,隻說袁明月正在與重出江湖的姐姐等人為敵,父親要自己去保護袁明月。這樣聽上去:袁明月這邊自己是上司的女兒;姐姐那邊就不用多說了。無論如何兩邊都不會有什麼危險。

木仁雖然聽女兒說得輕巧,但是知道相公老奸巨猾,事情沒那麼簡單,然而自己又左右不了什麼,於是隻好千叮萬囑,凡事都要小心在意些。

高娃依依不舍的告別了母親。

三天之後,她在貼身丫鬟和五名護衛的陪同下,乘車來到濟南一個偏僻的小社,在當地算是一座豪宅前停了下來,一下車,便見到了一個臉有刀疤、土豪打扮的人,笑嘻嘻的帶著下人迓門而迎。不禁微微一恐。

原來,那土豪雖然笑嘻嘻的沒有一點惡意,但是在哪道刀疤的映襯下,笑容顯得甚是恐怖。

那土豪拱手道:“在下辜無仇,恭迎小姐貴安!”

他正是袁明月,為了不被袁明日等人發現,便喬裝打扮成了土豪模樣,藏到了這裏。這座豪宅的主人原本是當地的一名頭號劣紳,可是再劣在他麵前也是小巫見大巫了。他先前隻是覺得能與太傅之女結成伉儷,有助於自己日後近一步高升,而倍感榮幸,不想太傅之女竟是如此漂亮的小美人兒,頓時喜出望外,一顆心砰砰亂跳。

高娃料想麵前這人便是袁明月,不禁更加憎恨,當下冷若冰霜,不再瞧他一眼。

袁明月微微一驚:“話才說了一句,不知就如何得罪了她?這大小姐的脾氣就是大!”轉念一想:“豔如桃李,冷若冰霜。我喜歡!”腆著個麵笑道:“小姐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深深一揖,續道:“在下設了酒宴,為小姐接風洗塵。小姐請——”說著,衝門內揮手。

高娃憎他都憎死了,怎麼可能與他同席?冷冷地道:“不必了,我累了!”

袁明月笑道:“是是是。在下已經為小姐收拾好了房間,小姐請——”

他將高娃一行人引到了準備好的小院,道:“請——”

高娃等人走到門前時,立在兩旁的下人打開了門。

袁明月道:“窮鄉僻壤,屋舍簡陋,還望小姐多多擔待!”

高娃向屋內望去,見屋內陳設奢華考究,雖然不比自己在太傅府的房間,但是也是自己在外麵所見過的最好的。屋內的奢華與屋外的氣派極不相稱,想必建築不易改建,是原來的,陳設卻是重新布置的。心道:“你倒用心良苦!”雖然內心喜出望外,但是不表露出來,冷冷地道:“好吧!”踏了進去。

袁明月緊隨其後。

高娃忽然雙臂一展,“啪”地一聲,拍上了門,將其他人關到了門外。

袁明月跟的最緊,若非武功了得,身手矯健,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便有鼻尖被夾的危險。

高娃暗讚:“這狗賊還真有兩下子!”

她早就聽說袁明月武功了得,此舉意在投石問路,好日後行事有個譜。

袁明月道:“那小姐的飯菜……”聽得高娃在屋內冷冷地道:“一會讓杏兒給我送過來!”

釋路束回到三清山教會總壇之後,將趙夢姣的處境稟報給了教主釋路藕。

教主釋路藕立即下令,對高雲加緊逼供。

又是三天過去了,維那仍舊未從高雲口中得到一言半語,教主釋路藕勃然大怒,親自來到了關押高雲的洞穴。

高雲蓬頭垢麵,骨瘦如柴,被綁在鐵牢內的一根石柱上。

白蓮教雖然崇奉的是阿彌陀佛的佛教,刑而不腥,但是既然發展成了邪教,不腥的刑罰自有其邪惡之處。她雖然沒有明顯外傷,但是所受到的傷害一點也不比皮開肉綻差。

聖女釋無豔左手手指夾了三枚鋼鉥,至左下而上,至上而右下,這麼快速一揮,三枚鋼鉥已分別釘在了高雲左肩的雲門穴,額頭的神庭穴,右肩的雲門穴,沒入寸許。

這三處穴道都是人體最敏感的穴道之一,一旦被紮中,受刑者猶如身受煉獄之苦,比之一般酷刑痛苦百倍。這三處穴道也是人體最脆弱的穴道之一,一旦稍有差池,受刑者便有性命之憂,比之一般酷刑凶險百倍。

高雲全身上下痛苦萬分,不由得張口“啊——”地縱聲號叫,聲音及其痛苦與淒慘,聞之悚然。

她號叫過後,兩眼一瞑,頭提溜了下去,昏迷了。

釋無豔見此情形,分別把三枚鋼鉥拔出,稍微挪了挪一下位置,又分別紮入了高雲左肩的肩井穴,額頭的印堂穴,右肩的肩井穴,沒入寸許。

這三處穴道雖然與那三處穴道相隔不遠,但是作用大相徑庭,是清神明誌的。

高雲在穴道的刺激下,不得不悠悠醒轉。這時,渾身上下黃豆大小的汗珠才涔涔滲出,有氣無力地道:“你們還有什麼手段,就都使出來吧。明日愛的人是我,我是不會說的。你們的陰謀,休想得逞!”語氣之中,充滿了倔強。

釋路藕笑道:“果然是愛屋及屋。一個大家小姐,居然也有了情懷天下的俠義心腸,真是不簡單呢!嗬嗬嗬……”昂首而笑,笑聲中充滿了輕視之意。笑過之後,突然臉色一沉,衝她森然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高雲道:“你要殺就殺好了,總之我不會說的!”

釋路藕踏上一步道:“你也不怕我殺了你的明日?”

高雲微微一驚,轉念一想,道:“你殺了好了,我們活著做不成夫妻,死了可以在一起!”

她與袁明日共同經曆了眾多的風風雨雨,感情深度已經超越了生死。

釋路藕後退一步道:“很好!看來袁明日喜歡的女人不僅漂亮,而且癡情。不過說到底還是漂亮在先,癡情在後。”跟著,右手從左袖中摸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又踏上一步。

高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現恐懼。

釋路藕用劍鋒輕輕地撥開了她散在臉上的青絲,森然道:“如果不再漂亮了,也就談不上喜歡了,是嗎?”

高雲顫聲道:“你……要幹什麼?”

釋路藕道:“我要幹什麼,應該猜到了吧?我好像聽說人說過,生前是什麼樣,死後還是什麼樣。我確切聽人說過,男鬼也是喜歡漂亮的女鬼。你的滿腔熱忱,換來的又是什麼?”鋒利的劍鋒不住在她臉上來回鋼,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劃破嬌嫩的肌膚。

高雲驚恐萬分,道:“你……”不知說些什麼。

釋無雙道:“我什麼?怎麼樣,要不要驗證一下?不過驗證的代價你可要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