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日反水後,釋無雙拆開看了高雲捎給高娃的便信,信中高雲是讓高娃勸自己不要為元廷所用,助紂為虐。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壓根就沒想勸圖複興順從擴廓,沒想回去得到擴廓的認可婚事!”心想:“如果我早點拆開看過信的話,事情亦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嘿嘿,這姐妹二人的秉性竟有天壤之別!”
但是他為了避免有一天高雲姐妹見麵後,說起信的事,進而露出馬腳,回到大都後,還是將信交給了高娃。
高娃善良單純,也是明辨是非之人,本就不讚成他效忠元廷,當初之所以沒說什麼,隻因想要將他留下來。後來眼見他的官兒越做越大,幹的壞事也就越來越多,現在在看過姐姐的信後自然要規勸他。
釋無雙自然也不會答應。
這天,釋無雙約高娃縱馬出了大都城,來到了畿邦的盧溝畔,觀賞白鶴。
兩匹馬河畔愜意的低著頭,吃著豐美的青草。
兩個人並肩坐在草地上,觀賞著遠處碧波蕩漾的河麵上,棲息的鳥兒。
看了一會,高娃舊事重提,道:“玉柏,你為什麼就不能聽我一句,別再為朝廷效力了呢?”
釋無雙本想她隻是當時說說而已,過去就沒事了,不想竟會……隻得繼續找借口道:“我不是說了嗎?我隻是想讓我們以後的生活過得好些。”
高娃道:“我也說過了:‘我不在乎什麼榮華富貴,我隻在乎你這個匡扶正義的大英雄。’如果你再這樣為虎作倀下去,我就……我就不理你了!”蹙著眉頭扭到了一邊。
釋無雙自與她相識以來,從未見過她生過這麼大的氣,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心想:“如果她真的不再理自己的話,便會極大損害教會派給自己的任務,那是萬萬不行的。”於是念如電轉想辦法,靈機一動,扳過她的肩膀,柔聲道:“我答應你!”
高娃轉怒為喜。
釋無雙隨即道:“不過不是現在。”
高娃又蹙起了眉頭,道:“那是什麼時候?”
釋無雙道:“很快。我答應你!”
高娃噘著櫻嘴道:“不許騙我!”
釋無雙道:“我何時騙過你了?”
高娃略一思索,他還真就沒有騙過自己,於是嫣然一笑,輕輕側靠在了他的懷中。
其時已是酉時,夕陽落山時最後的一絲餘暉,平射到了河麵上。這時一群白鶴也恰好落到了遠處的河麵上。白鶴的羽毛本就潔白,這時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下,更是顯得光彩照人,一塵不染。
高娃道:“白鶴的羽毛拿在手中一定既柔軟又輕盈。”
釋無雙道:“想要嗎?”
高娃道:“想要。但我是不會讓你去捉的。”
她知道釋無雙輕功了得,隻要自己想要,釋無雙定然可以捉到。
釋無雙奇道:“為什麼?”
高娃道:“牡牝白鶴一旦確立了感情,無論對方貧賤富貴,生老病死,它都會忠貞不渝的。我不想因為我的一時興起,而傷害到它們。”頓了頓道:“要是咱們也能變成一對忠貞不渝的白鶴,該多好啊!”
釋無雙歎道:“可惜!咱們終究是人,變不成白鶴。是人就會變得。高娃,如果有一天我也變了,你會怎麼樣?”
高娃道:“你什麼變了?”
釋無雙道:“我對你的感情變了,變得不再愛你、不再關心你、不再保護你。”
高娃笑道:“你對我這麼好,怎麼會變呢?”
釋無雙一本正經的看著她,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變了。”
高娃脫口而出道:“我會像白鶴一樣,不會再找別人;出家為尼,了卻餘生……”
她雖然說的看似漫不經心,但是釋無雙知道這是她的心裏話,不由得心中一驚,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樣子,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襲上了心頭。
釋無雙回去之後,對聽到高娃所說的那句話,沒來由的心痛很是奇怪,在所居住的官邸大廳踱步,尋思:“這是為什麼呢?”一番苦思之後,終於找到了答案,不過這個答案著實嚇了自己一跳。
在此後的數日中,他再也沒有去找過高娃。
高娃對釋無雙感情繾綣,數日不見像丟了魂兒般,坐立不安。
如此又過了三日,她依舊不見釋無雙來,這下可在也按耐不住了,立即派丫鬟前往釋無雙的官邸打聽。一番焦急的等待之後,卻聽派去的丫鬟回來稟報道:“副史府的門衛說:鍾副史外出執行公務了。”不禁自言:“不對呀,往常他要是外出的話,總會派人來告訴我一聲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高娃獨自縱馬,穿過幾條青石板街道,馳到了離副史府大門十餘丈的地方,勒定了馬,看了看,調轉馬頭,向一旁行去。
由於相距較遠,加之街道上人來人往,副史府門前立著的兩名門衛,也沒有看見她。
高娃繞到了副史府的後牆外,將馬係到了旁邊一株柳樹上後,盼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人,然後縱身一躍,便趴到了圍牆上,跟著躍了下去。
她所落之處乃是副史府女仆們所住的地方,雖然上次登門做過客,但是所到之處不是客廳便是花園,哪裏來過這裏?探頭探腦躲避著府內的下人,摸索著向釋無雙的所在的地方行去。
高娃剛開始所穿的幾條走廊還算順利,可是就在穿後來的一條走廊時,一拐彎,一條棕黃色的大犬忽然出現在了麵前。頓時嚇的手捂胸口,花容失色。
她天生膽小,就連夜裏聽到貓叫亦會被嚇上一跳,何況是一條忽然出現的大犬呢?定了定神兒後,雙手合十,低聲笑道:“您好!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我現在就離開啊!”
那犬也許是被她的美麗容貌所折服,或是真的聽懂了她的話,竟然後腿一彎,坐了下來,歪著脖子伸著舍,兩隻眼睛睜的大大的瞧著她。
高娃見它真的沒咬自己,頓時大喜過望,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於是轉身便溜。
那犬似乎回過了神兒來,立即追著狂吠起來。
高娃大驚之下,也顧不得自己是越牆而入的了,邊奔邊大聲呼救。
她繞過兩三條走廊後,奔到了一個死胡同,頓時大喜,縱身翻了過去。
那犬無奈之下,隻能呆在原地衝她越過的地方使勁兒幹吠。
高娃從牆上躍下後思忖:“總算擺脫它了!”心下鬆了口氣,將利劍往腋下一夾,得意的上下掃了掃手,還沒走兩步,無意間回頭一看,又是一驚,但見三名守衛各持利刃,赫然立在麵前,心道:“我怎麼沒有察覺他們的腳步聲呢?”又見三名守衛的呼吸十分均勻。
她既已暴露,隻得厚著臉皮道:“我是來找你們家……”
那三名守衛雖然以前見太傅府的二千金來過,但是哪裏敢正視長相?隻是見穿戴十分寬鬆華麗,不似現在這般緊裝普通。當下不容她多言,立即以窬牆之盜而處之。揮刀便向她砍了過去。
高娃以為他們之所以能夠奔行時不被自己察覺,奔行後呼吸平穩,定是武林一流高手。雖然膽怯,但是事已至此,隻得硬著頭皮上了。所以死馬當成活馬醫似得,卯足了勁兒舉劍轉身抵擋,哪知“當當當”三聲擊響,順利擋過,對手的功力不怎麼深。
原來,剛才她和犬的叫聲,立即引起了全府守衛的警覺,於是持刃循聲查找。這三名守衛路過這裏時,一瞥眼恰好見她翻上牆頭,尋思:“生人持刃翻牆,犬又在隔壁狂吠,她不是賊又是什麼?”於是停步調息待敵。
高娃雖不知之前對手為何能夠如此,但順利擋過對手攻來的第一招後,精神大振,放開手腳“呼呼嗖嗖”與對手鬥起來。
她雖然剛開始不遜色於對手,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隨著聞訊而來的守衛參戰,漸漸陷入了困境。
這時,一把鋼刀斜著衝下盤劈來,高娃這下心裏可真沒底了,情知對手已經殺紅了眼,若是棄劍投降,恐怕死的更快,除了奮力抵抗外別無他法。於是隻得拚命縱身上躍躲避,剛勉強躲過,頭頂又有一把鋼刀砍落。
她雖身在險境,但有了上次與高雲闖江湖的經曆,激戰時不再驚慌失措了。當即舉劍抵擋,奮力自保。在與鋼刀相接的那一刹那,便被硬生生的被頂了下來。
高娃剛一落地,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便聞殺聲四起,但見有三名守衛分別挺刀從三個方向,衝中盤捅來攻來。在未站穩腳跟的情況下,哪裏能夠抵擋?一顆心頓時涼到了冰點。
就在三把鋼刀進她身的那一刻,左側忽然傳來“嗖嗖”的破空之聲,一柄劍鞘與利劍,翻滾著衝三把鋼刀襲來,“當當”兩聲相撞,劍鞘撞中了衝她身前捅去的鋼刀、利劍撞中了衝她身側捅去的兩把鋼刀。可是為何撞中三把鋼刀卻隻發出兩聲呢?原來,那柄利劍在撞中那兩把鋼刀時恰好是平著的,所以是同時撞中了兩把鋼刀。但凡撞那把鋼刀時錯前叉後或力道不均,後果便不堪設想。
那三名守衛手臂一震,鋼刀脫手,擲刃之人的武功著實厲害。
眾人都是一驚。有的心想:“啊,蟊賊有同黨!”;有的心想:“啊,何人救了我?”
他們還來不及望去,就聽得左側又傳了一聲大喝:“住手!”聲音清亮,正是釋無雙。
高娃當下既喜又怒。
眾守衛當時雖然嘴上不敢說什麼,但是心想:“我們盡忠職守有什麼錯?你不獎賞我們也就罷了,還喝止我們!”後來在聽主子說蟊賊乃是太傅二千金,立刻心想:“您怎麼不早點喝止我們呀?如果您能夠早點喝止我們的話,我們也不至於罪過深重!”連忙向她跪地求饒,隻要活命,什麼都成,心道:“主動請罪,總比等到這個小姑奶奶發怒降罪強。”
高娃心地善良,別說沒受什麼傷,就算受了什麼傷,隻要對方能夠真誠道歉,亦不會為難對方。於是未施任何懲罰,便將他們解散了。
釋無雙向她簡單問候和道歉之後,將她請向了會客大廳。
釋無雙將她請到大廳之後,命下人奉上了茶點。禮數及其周到。
高娃直蹙眉噘嘴,怒氣衝衝。
釋無雙道:“您怎麼到這來了?”
高娃嗔道:“你說呢?你為什麼要騙我?”
釋無雙拱手道:“最近忙,得罪了!”說完,麵朝南方,神情冷漠。
高娃本想讓他給自己一個不去找自己、騙自己的解釋,不想他竟會這樣,不由得更加憤怒了,氣衝衝的“哼”了一聲,悻悻而去。
釋無雙拱手朗道:“二小姐慢走!”令道:“管家,送客!”臉上顯現出了無限柔情。
原來,他在知道真的愛上高娃後,為了避免繼續交往下去,高娃會陷得更深,等到有一天知道真相之後,真的會傷心過度,出家為尼,或者更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便決定予以疏遠。心想:“不管那時自己是否真的愛她,但是初衷總是欺騙利用,她是何等的脫俗純真,豈能容人欺騙?”
剛才釋無雙是見府內守衛各持兵刃,驚慌失措的向那邊集結,一問之下才知有一名女子持劍入侵,料想十有八九是因為自己這幾日躲著高娃,高娃便潛入查看,結果暴露了。當下顧不得多想,立即施展本教輕功,快速飄去。結果果然不錯,原想暗中命守衛罷戰,然見三名守衛正挺刀向高娃捅去,而且看樣子高娃應付不了,暗令守衛罷戰是不行的了,明令吧又知那些守衛武功稀鬆,已經攻出去的情況下,很難硬生生的收住。
釋無雙很快便得知了袁明月失手的消息,於是立即來到了太傅府,稟報給了身在書房的擴廓。
擴廓起身捋著花白的胡須道:“既然我們殺不了圖複興,那麼就隻有借人之手了!”
元廷欲逼武林組建義軍的事雖傳了出去,但他不甘失敗,令道:“你們兩個立即趕赴洛陽,與辜無仇一道,借各門派幫會之手,殺了圖複興!”
與釋無雙並肩而立的鐵戰雲拱手道:“屬下擔心,就算借各門派幫會之手,亦未必就能殺得了圖複興!”
擴廓道:“殺得了最好,殺不了也不要緊。形式大於內容……”詳細給兩名屬下部署了自己的宏謨。
釋無雙和鐵戰雲領命之後,從書房退了出來。
鐵戰雲讚道:“太傅這招高啊!如此一來,既可廢黜圖複興的武林盟主,又能借機殺他。可謂是:一石二鳥啊!”
釋無雙點頭應過,道:“英雄大會上,他不來便罷,來了就必死無疑!”咬牙切齒。
正當他們洋洋得意邊走邊談間,高娃“跫跫跫”,奔了過來,蹙著柳眉道:“鍾玉柏,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她自從那日氣衝衝離開副史府後,便一直無法釋懷,不明白釋無雙為何會沒來由的對自己這樣。
丫鬟為了能夠幫主子解除困惑,便特意留心了釋無雙前來找老爺辦差的事,知道釋無雙來了,便立即告訴了主子。
高娃說到這裏,猛地看見了鐵戰雲及其身旁的一名弟子,一下子就想了在大同城所發生的事,一股寒氣襲上了身心,立即將頭扭到了一邊,不敢再看,心想:“他們能到這裏,顯然阿布是與一夥的!”情知父親本身就無所不為,倒也見怪不怪。
隨鐵戰雲入府的大弟子廖英“啊”地一聲暗驚。
釋無雙見此場合,不便多言,於是道:“走——”向旁邊一個月洞門走去。
高娃緊隨其後。
廖英指著她低聲道:“師父……”
鐵戰雲會意,道:“我看著亦有點像。聽說這個鍾玉柏是通過擴廓的二女兒,給擴廓當差的。”
廖英道:“既然在太傅府如此裝束、如此自由、如此與鍾玉柏言行,那麼她就定是擴廓的二女兒了。看來當初公子抓的就是她,而殺公子的正是這個鍾玉柏。”拱手道:“師父,咱們該怎麼辦?”
鐵戰雲查了這麼久,終於查到了殺害愛子的凶手,高興的同時,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狠狠地道:“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廖英道:“可是擴廓那邊……”
鐵戰雲森然道:“既然他可以瞞天過海,那麼咱們就能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料定釋無雙殺愛子的事擴廓定然知道,自己對擴廓一直忠心耿耿,愛子被殺,那也是有錯在先,若是擴廓能夠坦誠相告的話,自己亦不便為難釋無雙,但是事到如今,就另當別論了,令道:“去——通知就近弟子!”
廖英拱手應是。
釋無雙和高娃穿過月洞門後,來到了一處僻靜之地。
釋無雙道:“我有公務在身,有什麼事,快說吧!”
高娃噘著櫻嘴道:“你知道有什麼事,也不用我說!”
釋無雙絕然道:“對不起!我還有事——”轉身欲行。
高娃吼道:“玉柏,你給我站住!你到底想怎樣?你說啊——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是怎麼過來的?你的莫名其妙讓我很傷心、很難過啊?”說到後來幾句話時,聲音嗚咽,已經哭了出來。
釋無雙一顫,轉過了身來,道:“高娃,其實你用不著為我這樣,因為不值得!”
高娃淚盈盈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不值得的理由!”
釋無雙囁嚅道:“我……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也用不著為我這樣。”
他雖然知道這麼做不利於完成任務,但是與傷害心愛的人相比,這有算得了什麼呢?
高娃吼道:“你胡說!你不喜歡我,又為什麼要救我?”
釋無雙道:“因為道義!”
高娃道:“難道對我好、對我說情話,亦是道義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要不得不懷疑你這麼做的目的了!”
釋無雙暗自一驚。
他本以為疏遠高娃,頂多會在擴廓麵前失去一個支持者,不想高娃竟會推斷出這些,而這一旦傳入擴廓的耳朵,那便是致命的,隻得隨口謅道:“好!我承認我確實是喜歡過你,但是自從我見到你姐姐後,我就……我就對她的愛戀之情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