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廓也喝道:“此事關係重大,你膽敢胡說八道,本太傅決不輕饒!”
他也想到了眾人所想,一旦那驛夫咬定是奉了脫列伯之命,自己便難脫幹係。
那驛夫道:“小人確是奉了副史大人之命,在圖大爺的酒杯上浸了毒。毒藥也是副史大人給的。”
脫列伯更急,喝道:“你血口噴人!”右掌暗自運力。
他雖重傷未愈,但要擊斃一個常人自是不在話下。轉念一想:“如果將他殺了,那便是承認了。自己蒙冤不要緊,可別壞了台服的大事。”運到掌上的功力,硬是給收回去了。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高雲,再也忍不住了,吼道:“阿布,你不是說脫列伯認錯人了嗎?怎麼現在還要?”
袁明日端坐在床沿暗運內力,以備擴廓帖木兒狗急跳牆。
擴廓急道:“雲兒,你聽我跟你解釋呀……”
高雲吼道:“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脫列伯是你的手下,未經許可,他敢擅自行動嗎?”奔了出去。
擴廓叫道:“雲兒……”
小葵叫道:“小姐……”急忙追去。
高娃嗔道:“阿布,你說你……嗨!”悻悻而去。
無聖使向擴廓和袁明日一拱手,跟了出去。
擴廓既氣又疑:氣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努力的成果,被突然之間攪黃了;疑的是不相信脫列伯會因泄一時之氣,壞了自己的大事。當下向袁明日一拱手,帶著屬下和驛員奔了出去。
袁明日當下依舊呆在那裏,心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擴廓為了在袁明日麵前證明自己的清白,亦為了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連夜對那驛夫進行了審訊。根據那驛夫的供述,又立即集合了脫列伯的屬下官兵,本來想讓他辨認,結果發現少了一名。
雖然那驛夫未能從眾官兵中,認得出指使之人的長相、聽得出指使之人的聲音,但是擴廓心想:“一定是那人故意捏著嗓子,以防被人聽出聲音。那名失蹤的官兵,很有可能就就是那人。”想到這裏,不禁大感失望,怒氣衝衝,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脫列伯知道主子已經真真切切地懷疑自己了,拄著拐杖跟著他進入房間後,跪倒在地,道:“太傅,屬下真的沒有……”
擴廓越聽越怒,喝道:“夠了!用不著再在我麵前演戲。我知道你對圖複興恨之入骨,可是你不要忘了,這都是你辦事不利的結果。”背轉了身子。
脫列伯知道再說也是無用,隻會令他更加反感,於是拱手道:“太傅!”聲音嗚咽,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擴廓閉目長歎一氣,轉過身來道:“好了!鑒於你是初犯,還是隻要別人能夠饒你,我這裏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嚴懲不貸!”。
脫列伯雖然心中委屈,但是為了主子,也就認了。
擴廓將他帶到了袁明日的麵前,說他是因為袁明日才險些被丐幫打死,所以對袁明日心存怨恨,派人下毒。要袁明日處置。
袁明日心想:“擴廓與自己無冤無仇,幹嘛要殺自己?倒是這個脫列伯要殺自己的理由充足。”至於如何處置脫列伯,心想:“上次他害得我那麼苦,就是礙於他是擴廓的屬下,如果將他殺了,擴廓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麼,但是心裏一定不服。多樹敵人,於我報仇揚名不利。如果這次將他殺了,不還是多樹敵人,於我報仇揚名不利嗎?”於是依舊慨然幾句,就此過去。
這晚在保州郊外,無聖使與縞綾客接上了頭。
他將袁明日運功逼出劇毒的奇聞說了。
縞綾客奇道:“什麼,竟會有這等事?不知這個圖盟主練的是什麼奇門武功?”
隔了一會,無聖使道:“這次雖然沒把圖複興殺了,但是成功的使脫列伯在擴廓麵前出了醜。”
縞綾客道:“脫列伯在擴廓的心目中根深蒂固,不是一鎬就能撼動的。”
無聖使道:“一鎬不行,那就兩鎬。”
縞綾客道:“暫且先不要動圖複興了。”
無聖使拱手應是。
三日之後,眾人到達了大都太傅府。
袁明日雖然已經來過一次了,但是由於當時胸懷諸事,無心觀看建築陳設。這時見建築青磚綠瓦,陳設珠箔銀屏。屋裏屋外閃閃發光,富麗堂皇。心道:“不知這是多少民脂民膏所堆砌?”
他跟著擴廓來到了客廳。
得到消息的木仁,早早就在客廳等候,這時,一見到高雲便情不自禁地道:“雲兒,你沒事吧?啊——可叫庶母擔心死了!”眼含淚花,關懷深切。
高雲冷冷地道:“托你的福,有我阿哈圖盟主的保護,沒事。”說著,挽住了袁明日的手臂,除了是自然而然外,也有諷她之意:大哥是真心實意對我,哪像你這般假惺惺的。
擴廓對她的疼愛已令袁明日對她曾經的哭訴產生懷疑了,現在見此更加深了懷疑,心道:“定是擴廓的再娶,令二弟對他們產生了偏見,以至於他們對二弟再好,在二弟的眼裏也是虐待。二弟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想到自己家的罹難,不禁對她好生羨慕。
木仁一如既往的對高雲無介於懷,襝衽笑道:“圖盟主啊,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啊!”若非礙於相公的身份,非行大禮感激不可。
袁明日拱手道:“哪裏哪裏?”望了望高雲道:“她是我二弟,我是她大哥,大哥保護二弟,應該的。夫人不必客氣!”
木仁奇道:“二弟?”
袁明日頓時麵紅過耳,好生尷尬,道:“此事說來慚愧,讓夫人見笑了!”
木仁這才想起了高娃上次曾說她們在外麵是男扮女裝的,心想:“這個圖盟主定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雲兒,至於現在為何還要這樣稱呼……”察言觀色,知道二人關係微妙,當下也不便多問,笑道:“沒有沒有——倒是小女任性,給圖盟主添麻煩了!”
袁明日強自笑了笑。
擴廓道:“圖盟主,既然來了,就好好在大都玩玩。讓雲兒也盡一盡地主之誼!”
高娃道:“阿布,鍾公子嚷嚷著要走,忽亨不允!”嘟起了小嘴。
擴廓“咦”地一聲驚訝,瞧向無聖使。
無聖使拱手道:“太傅大人,既然令嬡已經回府,那麼草民也該告辭了!”
擴廓道:“如果本官再交給你新的任務呢?”
無聖使道:“這……”表情非常為難。
擴廓道:“在尋找小女的過程中,足見你是一員幹將。好男兒就應該父母盡孝,為君主盡忠。如今你已經沒有父母了,也該為君主盡忠了。隻要你願意,本官可以為你提供大顯身手的機會。
高娃搖著無聖使的手臂道:“為了我,你就留下來吧……”嗲聲嗲氣,嬌媚無限。
無聖使情知自己的表現定然引起了擴廓的青睞,再加上高娃對自己的繾綣,擴廓於公於私皆會挽留自己。接近高娃就是為了能夠潛伏在擴廓身邊,之所以說要走,完全是已經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的說辭。既然擴廓出言相留,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日,擴廓命下人大擺酒宴,為袁明日接風。
席上的酒菜奢侈至極,精致之至,可堪國宴。自然每一道菜,每一壇酒都是袁明日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越是這樣,袁明日越是不悅,心道:“一個太傅家的宴席就奢華成這樣,百姓何以不苦?韓山童何以不反?”隻是應酬性的每道菜稍嚐了些,就連口感醇美的陳年佳釀也沒有多喝。
次日清晨,高雲早早的梳妝打扮之後,便敲開了袁明日的房門。
在用過饔餐後,高雲拉著袁明日順順當當的出了太傅府。
原來,擴廓吩咐門衛,袁明日暫住期間,高雲可以自由出入太傅府。
青石板鋪就的寬廣大街上,人來人往,兩側的商鋪、攤位林立,各種各樣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整條街市熱鬧異常,比之汴梁的街市別有一番繁華。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元朝已岌岌可危,但是大都是元朝腹地,依舊比之一般的繁華。
眾人悠閑的漫步在街市中央。
袁明日雖已不是第一次來大都了,但卻是第一次有閑情逸致欣賞這裏的繁華,忍不住道:“這裏還挺熱鬧的!”
高雲見他稱讚非常得意,道:“那當然了,這可是天子腳下,什麼達官巨賈,社會名流,都彙聚在此了!”昂首挺胸,甚是愜意。
眾人走了一會。
袁明日道:“二弟,以後我還是叫你帖木兒姑娘吧。”
高雲頓時兩頰緋紅,忸怩道:“怎麼,難道你不把人家當兄弟看了?”
二人停下了腳步。
一直跟在後麵的秦護院和小葵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小葵對袁明日的話和主子有著同樣的理解,亦對主子的話有所神會,不禁心中竊喜,瞧向了秦護院,意在與之同喜。卻發現他正在癡癡地看著自己,頓感羞澀,緩緩地轉過了頭。
袁明日趕緊道:“不!你本就是女子,以前你女扮男裝,是我不知道。如今你以真實身份示人,我若再喊你二弟,難免會令人尷尬。你要是不願意讓我叫你帖木兒姑娘,那我就叫你二妹吧。這樣聽起來既合情又入理。”
高雲略有失落,道:“別!你還是叫我帖木兒姑娘吧。”心道:“你本來就對人家沒有情意,若是再讓你叫二妹的話,那便再無可能了。”
眾人繼續閑逛。
逛著逛著,小葵無意間突然發現,一直賴著自己的秦護院不知何時不見了。
她雖略有討厭秦護院,但也不怎麼憎恨,心道:“這人來人往的,那小賊可別丟了!”趕緊東張西望,查看秦護院的身影。
正當小葵為找不見秦護院,要喊前麵的主子時,秦護院突然不知從哪躥到了麵前,還“唉”了一聲。著實被嚇了一跳,嗔道:“你嚇死了!”
她所以沒有說擔心的話,是想:“沒有理這小賊,這小賊都這樣煩人了,如果說了還不變本加厲啊。”
秦護院一抬手,垂下一條瑜光閃閃地玉釧子來,道:“喜歡嗎?給你的。”
小葵頓時喜上眉梢,待要伸手,卻隨即正色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聽說你以前是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早就看你不懷好意了。”指著秦護院道:“說,你惦記上我什麼了?”
秦護院愕然一愣。
小葵立即意識到措辭不當,害羞的低下了頭。
秦護院見氣氛尷尬,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從跟了咱家公子以後,雖說沒有用金盆洗手,但亦早就不幹了。你就放心收下吧——”又給她往前遞了遞。
小葵見他說的心誠,道:“就憑我家小姐和你家公子的關係,諒你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兒——”扯下了他手中的釧子。
眾人逛到了西街菜市場,忽見前方有許多人駐足圍觀。好奇心起,於是便擠了進去。結果發現,人群前有重兵,手拄金戈警戒,警戒中央有個台子,台邊上有一個身著囚衣,蓬頭垢麵的人被反綁在木樁上,向南跪著,低著頭,麵前豎著一個木墩,在手械上還寫著“張文成·謀反”;左側立著一條壯漢,從頭到腳穿著一身紅,右手托著一把鬼頭刀;後麵兩三丈處有一張桌子,桌子後坐有一名朝廷官員。這是一個被臨時征用的刑場,那跪著的人是犯人;那條壯漢是劊子手;那朝廷官員是監斬官。
監斬官“啪”地一聲,一拍驚堂木,原本嘀嘀咕咕的人群立即鴉雀無聲。
監斬官朗道:“人犯張文成,附從韓賊,刺我軍機,罪不可赦……”
高雲低聲道:“那個人真的和你長得極其像唉,簡直就是一個人呢!”望著那人。
袁明日應道:“是啊!怪不得脫列伯會錯把我當犯人。”
監斬官在宣讀完犯人所觸犯的刑律後,看了一眼圭表,見午時三刻已到,一拋桌上竹筒中的令牌,令道:“斬!”
高雲立即掩麵背過了身子。
袁明日問道:“怎麼了?”
高雲答道:“沒什麼。我有點不忍心。”
袁明日道:“他差點害得你們父女不能團聚,你怎麼還可憐上他了?”
高雲不便說因為那人長得像極了他,嗔道:“你管得著嗎?人家就是不忍心嘛!”
袁明日略有所悟,不再言語。
兩名官兵去掉了那人帶著的手械及壺手。
那劊子手噙了一口烈酒,“噗”地一聲,噴到了手中的鬼頭刀上。接著,將那人摁到了其麵前的木墩上,舉起了鬼頭刀。就在砍下的瞬間,忽然兩粒沙石迎麵飛來,分別擊中了左手的“外關穴”和右手的“內關穴”,“當啷”一聲,刀掉在了地下。
他長期以殺人為生自有一定的功夫底子,但卻被兩粒小小的砂石擊的丟掉了吃飯的家夥,可見投擲砂石之人的武功了得。
在場之人皆是一驚。
這時,隻聞遠處“呀”地一聲大喝,一條緇衣蒙麵大漢,仗劍踏著人群頭頂奔了過來。
警戒的眾兵立即意識到這人要劫法場,趕緊出戈攔截。誰知敵人武功了得,一個筋鬥連戈頭亦沒碰著,便翻到了台上。
雖然那仗劍客蒙麵,但是袁明日從身影上一眼便認了出來,道:“圖叔!”既驚又喜。
袁貴三下五除二便砍斷了縛在那人身上的縲絏,叫道:“公子!”
那人隻驚得呆若木雞。
監斬官剛才見有人要劫法場,立即躲到了桌子底下,這時見就要劫走了,壯著膽子鑽了出來,令道:“殺了!殺了!”令完,又鑽到了桌子底下。
眾兵挺戈分從前後左右刺向袁貴和那人。
袁貴先是揮劍攉開身前來戈,然後一拽那人,拽到了身前暫時安全的位置,將自己置於了險境,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金戈刺了過來。這下可不好玩了。
原來,這麵的官兵遠比那麵的要多,他攉得開上麵,攉不開下麵,而不論那麵受傷,最後都將無法全身而退。
袁貴心道:“能與公子死在一起,那也值了!”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見對麵的眾兵突然“啊”地一聲,齊唰唰向兩側傾去。原本如鐵桶般的包圍圈,瞬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個極其熟悉之人,順著那道口子奔到了麵前。頓時愕然一愣。
來客正是袁明日。
他道:“圖叔,快走!”
袁貴滿腹疑竇,隨即一想,疑竇立消:“那人對自己神情呆板,這人卻對自己舉止自然。何況官府說他可不叫圖複興。”
這時,剛剛撕開的口子,已被眾兵合上了。
袁明日雙臂在胸前一劃,“乾坤大扭轉”強大的內力已運至掌上,“呼”地一推,內力吐出,登時將眾兵吹了個四腳朝天。
他牽著袁貴躍到了台下。
袁明日主仆前腳剛走,那人後腳便被穿了心。
此時的圍觀人人群,已嘵嘵抱頭亂竄起來。警戒的眾兵呼嘯著挺戈向主仆二人撲去,兵力比之前要多得多,足有上百人。
見此情景,高雲主仆和秦護院立即追上撲去的眾兵。
高雲主仆出來時沒想到要和人打架,所以也沒帶兵刃,隻得從官兵背後去奪金戈;秦護院的“探囊取物抓”隨身纏在腰間,在袁明日的指教下,已成為兵刃。
高雲主仆在奪到金戈之後,腳下踉蹌,左搖右晃,猶如喝多了撒酒瘋一般,沒有一點武功的套路。一來是因為金戈比利劍要重得多,膂力不及;二來使金戈與使利劍的套路完全不同,利劍的套路在金戈上完全用不上,金戈的套路又不會使。
盡管如此,但是由於她們有一定的武功造詣,金戈耍的倒也威風凜凜,眾兵一時不敢貿然上前。
由於眾兵無法集中力量圍追堵截,袁明日主仆二人一眨眼便奔了過來。
袁明日道:“快走!”
高雲主仆立即拋下金戈,隨袁明日主仆三人奔去。
五人之中,數小葵的武功最弱,一奔之下便落到了最後。
追擊在最前麵的一名官兵,一伸金戈,勾住了小葵一隻腳踝。
小葵“啊”的一聲,被絆倒在地。
眾兵立即挺戈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