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河流交彙 涇渭不分(3 / 3)

流星派弟子大驚,叫道:“師父!”欲揮錘上前。

袁貴仗劍在鐵戰雲麵前一晃,流星派弟子立即止住。

高雲喝問:“你把我弟弟抓哪了?快把他放出來!”

鐵戰雲麵如黃土,一改方才凶氣,疑惑地道:“你弟弟?”

高雲道:“就是在大同城被你們抓的那位公子。”

鐵戰雲心中一怒:“敢情我兒是你們殺的,我不去找你們,你們反倒找上我來啦!”但隨即又想:“既然人已經被他們就走了,那他們為何還要來要人?”於是冷冷地道:“他已經被人救走了。怎麼,你們不知道嗎?”

高雲將信將疑,道:“此話當真?”

鐵戰雲道:“剛才的話我想你也聽到了,小兒正是被救走他的人所殺。”

高雲的確恰好聽見了他剛才所說的話,心想:“這種事應該不會有假。”多日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常常鬆了一口氣,冷冷地道:“他被救走了,算你走運!”移開了利劍。

袁明日喝道:“別再讓我見到流星派在江湖上橫行霸道!”

眾人走向門外。

流星派弟子雖惱怒眾人,但見師父被放,又忌憚眾人武功,也就沒再阻攔,就連被打倒在地的那四名弟子,也都掙紮著為眾人讓路。

而鐵戰雲雖知來者並非殺死愛子的凶手,但一定和他們有關;雖想知道來者的身份,但忌憚來者的武功,尤其是其中一人,知道就是單打獨鬥,自己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他在江湖上縱橫半生,還從未有收過什麼挫折,門下的弟子是不將任何門派放在眼裏,今夜受此窩囊,如何能夠甘心?心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急在一時?”

眾人沿著幽靜的胡同,向住的客店徐行。

袁明日道:“公子可知令弟是被什麼人救走的嗎?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事啊?”

高雲道:“應該是被家裏人就走了,不會有事的。”

袁明日道:“那就好,那就好!”

高雲道:“剛才之事,多謝你了!”停下腳步,躬身抱拳。

袁明日微微一笑,道:“我說過:‘隻要公子信得過在下——倘若真有不平之事,在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高雲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

眾人續行。

高雲道:“對了!公子怎麼知道我們去找流星派了?”

袁明日道:“白天你在客店門口一見到流星派的旗子便按耐不住了。救弟心切,我料你今晚必有所行動。”

高雲道:“公子這都能看得出來,看來咱們是心有靈……”“犀”字待要出口,忽覺臉上一紅。

由於是晚上,加之她女扮男裝,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隻有小葵這個知根知底之人察覺到了,將臉側到了一邊,竊笑起來。

高雲忙道:“我是說兄弟之間的!”

袁明日笑道:“那是自然!咱們兩個男兒除了兄弟之間的情義,還能有什麼呀?”見他將自己當成了兄弟,不禁胸中一熱,順手便將一天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高雲心生反感,欲待掙脫,隨即又想:“他又不知我是女子,他是把我當成兄弟才這樣的。”想到了這一點,也就大大方方地受下啦。

袁明日道:“哎,既然如此,咱們以後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高雲欣然應道:“好啊!我乙巳年生。”

她初涉江湖,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巴不得有一個可以依靠的朋友。

袁明日道:“不好意思!我是年五月二十生。你得叫我一聲大哥了。”

高雲停下腳步,恭恭敬敬一作揖,道:“大哥!”

袁明日也停步一揖,道:“二弟!”

眾人一笑,接著續行。

袁明日:“二弟,令弟既已找到,接下來有何打算?”

高雲道:“我本來這次離家出來,就是遊玩的,沒想到中間發生了這種事,現在小弟沒事了,我可以放下心來,好好的玩了。斷刀山莊競選武林盟主,一定很熱鬧,既然來了,那就先觀看完武林大會在說吧。”

眾人回到了客店,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高雲端坐在凳子上,支頤笑嘻嘻地道:“沒想到這個圖公子人這樣好——不僅盡快帶咱們趕上了流星派,還出手救了咱們!”

小葵在她背後邊鋪床邊道:“小姐你不是說了嗎:這叫:‘心有靈犀!’”言語之中,大含戲笑之意。

她們雖是關係,但由於從小玩到大,在情感上早已超出了主仆,平日裏在沒人的時候,逮著機會便互相調侃幾句。

高雲大急,扭轉身子道:“我不是說了嗎:‘是說兄弟之間的!’你別胡說啊!”

小葵回過身來道:“我胡說?那你幹嘛說到這句話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給憋回去啦?是心虛嗎?還趕緊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臉紅的像個大蘋果似得,騙得了誰呀?也就是圖公子以為你是男人才不得不信你的鬼話!”

高雲雖然從來沒對一個男子有過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被她句句說到了的心坎兒裏,但是那能就此承認,成為她的笑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佯嗔道:“死丫頭,還胡說,看我不把你的嘴縫起來——”說著,便欺過去動起手來。

主仆二人嬉鬧起來,這是自離府以來,第一次有這般愜意嬉鬧。

次日,眾人前往汴梁城的斷刀山莊,上午午時左右,便到達了斷刀山莊門前。

不一會,趙天龍的靈柩便會出殯,熙熙攘攘地已聚集了數百名各路英雄好漢,有的是來瞧熱鬧的、有的是來吊唁的、有的是來結交朋友的、有的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

武林大會雖是第二天才舉行,但有的人心想:“反正都要來,早來一兩日瞧瞧也沒什麼不好。”

袁明日見昔日莊嚴大氣的朱紅大門上,貼上了白紙,兩側也掛上了書有“奠”字的白色燈籠,不禁悲從中來,眼圈一紅,淚水涓涓而下,泣道:“師父——”拖著腳徑直向前。

站在門口迎客的斷刀山莊弟子,突然見到闊別兩年的他還活著,不禁悲喜交加,紛紛圍攏過來,道:“二師兄……”

他們雖都是正直之士,絕不與歹人同流合汙,但袁明日過去的為人已深入人心,兩年來他們一直都不願相信袁明日會做出禽獸之事。

袁明日見到曾經朝夕相處的同門師弟,還像過去那樣看待自己,非常欣喜,一時激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握著眾人的手,道:“渾……師弟……”聲音發顫,叫著眾人。

這時,辜無仇負著手走了出來,平靜的道:“二師弟,你來了!”

趙夢姣披麻戴孝,哭腫著眼睛,奔了過來,道:“大師兄……”淚珠涔涔而下。

她見到袁明日活的好好的,並不像以前自己擔心的那麼糟,激動之情難以抑製。

袁明日見到麵前的小師妹,滿臉的哀愁與抑鬱,兩隻眼睛中沒有了以前的精靈活潑,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溫言道:“小師妹!”

趙夢姣塵封的心弦,“琤”地動了一下,但覺心情一下子就暢快了許多,這是自父母離世以來,最舒心的一刻。

高雲見此,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快,扭轉了頭。

眾人平複了一下心情後,為了避嫌,拭了拭淚水,退開了。

袁明日道:“我來祭奠師父!”跨檻而入,但見偌大的庭院中,掛滿了各路英雄豪傑為追悼趙天龍所贈的挽幛和挽幅,不禁悲痛更甚,眼中的淚水再也無法噙住,涔涔而下。

在場群雄大都認識他,見他在此出現,不禁竊竊私議起來。

袁明日伸袖拭了拭淚水,繼續走向靈堂,走到後見追悼趙天龍的挽聯上半聯寫的是“嘔心瀝血揚正氣”,下半聯寫的是“積勞成疾憾辭去”,橫批“英雄一世”,字跡剛勁有力,渾然天成,知道定是高人所書,絕非莊人自吹自擂而成,心想:“師父一生行俠仗義,世人能夠如此評價,也不枉了。”就在欲伸手取香的時候,一人忽然大喝一聲:“住手!”

這人正是斷曉風。

他從堂側走了出來,喝道:“圖複興,你已經被我大哥逐出師門,憑什麼踏入斷刀山莊?你有什麼資格前來吊唁?”

許多與趙天龍交往甚深朋友,兩年多來一直不明白,袁明日為何會好端端地從斷刀山莊消失,這時聽斷曉風這麼一說,立即恍然:“怪不得趙天龍生前,會對他的下落避而不談,原來是將其逐出師門了!”又想:“他曾是趙天龍的得意高徒,居然也會被逐出師門,這真是世事難料啊!”

袁明日道:“師叔,我是被師父誤會的!”

斷曉風喝道:“你不要再叫我師叔了,因為從你做出惡事的那一刻,我就沒有你這個師侄了;你也不要再叫我大哥師父了,因為從你做出惡事的那一刻,我大哥也沒有你這個徒弟了。圖複興,看來將你廢去武功、逐出師門的懲罰是輕了,以至於你事到如今還矢口抵賴、不思悔改!”

袁明日道:“我以武林人士的身份,來吊唁趙盟主還不行嗎?”

斷曉風喝道:“不行!既然你剛才提起了那件事,那你說說,無論本門弟子也好,還是武林人士也罷,你有何顏麵麵對我大哥的在天之靈?”手指身後趙天龍的靈柩,續道:“我想我大哥的在天之靈,也有羞惡之心!”

有些心軟的英雄被袁明日的孝心所打動,心想:“不管人家犯了多大錯,你將人家廢去武功、逐出師門,就差把人家殺了,人家不僅不記恨,反而還來祭奠,你卻這般不講情理!”想歸想,到底是人家的門戶之事,作為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袁明日不辭辛苦遠道而來,就是為了能在趙天龍靈前磕上一個頭,謝過對自己十六年的撫養之恩,這時一聽斷曉風的話,頓時大急,毅然道:“前輩之言,不足為憑!”拱手道:“請恕圖複興不能從命!”欲伸手繼續取香。

斷曉風“哼”了一聲,伸手去擋。

袁明日揮右臂挑開,左手再去取香。

斷曉風大驚,原以為他已沒了武功,這樣足可以阻止他,不想卻被他一條運有渾厚內裏的胳膊挑開了,於是立即使一招“一路順風”順勢拔斷刀劈去。

其他弟子在出招前需使一招“風起雲湧”,作為起始式,才能力慣全刀,使出後麵的招式,而像斷曉風這樣的高手卻不需要,一拔刀便可出招功敵。

袁明日被迫中途縮回手來,向後躍開兩步。

在場之人都是練家子,見他的舉手投足無不像一個身負上乘武功的人,都是一驚,剛才聽斷曉風之言,他已被廢去了武功,怎麼現在又有了上乘武功了呢?

斷曉風臉上的疑雲隨即消散,冷冷地道:“原來我大哥對你手下留情了。既然如此,你還不思悔改。今天,我就要替我大哥好好教訓教訓你——”狂風大作,舞刀砍去。

袁貴朗道:“公子,接劍——”不及拔出,連劍帶鞘拋向了主子。

袁明日伸手接住劍鞘,隨手抵擋。

斷曉風“呼呼呼”連攻三刀,他“嗖嗖嗖”連擋三刀;斷曉風再攻,他再擋。

一個攻的凶猛,一個擋的巧妙。

斷曉風這時知道,他所使的武功並非“狂風刀法”,至於是哪門哪派的哪種武功,一時也搞不清楚。

剛開始他是想教訓一下袁明日這個不知好歹,但見袁明日所使的並非本門武功,那麼“不知好歹”一說也就不能成立。所以並未下狠手,但到後來見袁明日隻守不攻時,還以為袁明日是負著在別處所學的上乘武功,今天是故意回來,當著各路英雄的麵,羞辱本門的,不禁怒火中燒,下了狠手。

袁明日為了隱瞞真實身份,不便漏出“乾坤大扭轉”的武功端倪,剛開始還可以憑著對“狂風刀法”的招式了解,用“乾坤大扭轉”所含的巧妙招式勉強抵擋,但到後來,隨著斷曉風開始一刀狠過一刀,便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所以步步後退,處境萬分危急。

袁貴大喊:“公子,你若再不還手,數招之後,必將難以抵禦啊!”

在場高手也都看出了這一點,對他的話不住點頭,均想:“這下不得不還手了。”

不料,袁明日仍以一味的防守,沒有一點要還手的樣子。

這下令斷曉風更怒,出招更加凶狠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使得一直在為袁明日擔心的人其中一個,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大喊:“二叔,別打了——別打了!”

斷刀山莊的弟子也紛紛喊道:“師叔,別打了——別打了!”

可無論眾人怎麼喊,斷曉風手中的刀仍舊揮舞個不停,大有不殺袁明日不肯罷休之勢。

眾人喊歸喊,均知袁明日是師門的棄徒,如果斷曉風不肯停手,誰也不敢出手製止,隻得幹著急,但願袁明日能夠保全自己,不要受傷。

斷曉風刀法淩厲,狂風大刮,袁明日揮舞著劍柄劍鞘,斜擋側架竭力自保。

正如眾人所預測的那樣,數招之後,袁明日的防守出現了重大漏洞。

斷曉風把握機會,使一招“秋風落葉”,揮刀平削袁明日下盤。袁明日雙腿後躍躲開。斷曉風一個轉身,刀式一變,再使一招“長風破浪”,夾著狂風向袁明日迅猛直劈而下。袁明日奮力雙手舉起劍鞘,“噹”地一聲,兵刃相撞。

斷曉風刀刃一斜,順著他鞘直削他手指。

袁明日立即雙臂交叉,瞬間卸掉了他的刀勢。

斷曉風改削為送,直衝他捅去。

袁明日越是防守,他越是緊逼,心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學了怎樣厲害的武功,該來當著各路英雄的麵,打本門的臉!”

袁明日大驚,知道這招後麵還連著許多更加淩厲的招數,就算自己能勉強招架過這一招,後麵的招數如果再在不進攻、不漏自身武功的情況下,很難在化解,所以不得不側身閃過,急翻幾個筋鬥,落到了高雲等人的身旁。

群雄見他在不漏任何門派武功、不進攻的情況下,僅憑一柄劍柄劍鞘,便招架了斷曉風這個武林一流高手二十餘招的猛攻,要不是因為他家正在辦喪事的關係,便要喝出采來。

斷曉風見袁明日不再違拗,也就沒有理由再咄咄逼人,隻得氣呼呼,心有不甘地拎刀站回了靈前,如果袁明日再來,還要再打。

袁貴為防他再來糾纏,仗劍搶到了主子身前,回頭道:“公子!”意思是放心調勻內息,他若再敢來犯,我給你頂著。

袁明日練習了“乾坤大扭轉”,他可沒有,袁明日怕露出武功端倪,他可不怕。

袁明日將劍,塞到了高雲手中,然後雙手朝下,置於胸前,緩緩推下,調理內息。

高雲低聲道:“大哥,你沒事吧?”

片刻之後,袁明日內息調罷,低聲道:“沒事!”

趙夢姣雖也關心,想要過來詢問一下,但礙於諸多原因,不便上前相詢,但從他臉色上來看,並無異樣,心下釋然了許多。

高雲胸中有氣,手握劍鞘,劍柄指著斷曉風喝道:“喂,你這人有毛病啊?人家師父死了,你憑什麼不讓人家祭奠啊?”

斷曉風嗔道:“我斷刀山莊的事,不容外人置喙!”

高雲蹙眉道:“你……”頓了一足。

斷曉風衝袁明日嗔道:“你雖然得到了曠世奇功,但是今天隻要我還站在這裏,你就休想得逞!”口氣斬釘截鐵。

袁明日深知斷曉風的脾氣,今日之事,再無回旋餘地,於是拱手道:“複興得罪了!告辭!”轉身而去。

高雲等人緊隨其後。

斷曉風以為袁明日就是來羞辱本門的,倒不希望他就此走掉,欲與其大戰三百回合,直到將其打敗,挽回本門顏麵為止,可是他既已放棄了祭奠,那便再無動手的借口,氣的氣急敗壞地“哼”了聲。

斷刀山莊眾弟子乍與袁明日相見,便即分離,都心有不舍,尤其是趙夢姣,恨不得一頭紮在袁明日懷中,大哭一場,釋然離別來自己的相思之情、訴說離別來自己遭受的苦難,可是都被現實的枷鎖所束縛住了。

出得莊來,眾人執鞥徐行。

袁貴道:“公子,你剛才為什麼不還手呢?如果你還手的話,以你目前的武功,未必會輸給他。”

高雲附和道:“是啊!你為什麼不還手啊?要是把他打敗了,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袁明日道:“在師父靈前與師叔動手,已是大為不敬,我不能那麼做。”

他原以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斷曉風會看在自己一片孝心的份上,不會說什麼,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內心的沮喪,自不必多說。

這時,忽聞背後哀樂響起,眾人回頭一看,見斷刀山莊大門前群雄魚貫而出,跟著,趙天龍的靈柩在眾弟子的執紼下,也被抬了出來。

袁明日見此,心念一動,一掀長袍,“撲通”一聲,衝趙天龍的靈柩跪了下去,含淚道:“師父,徒兒不孝,隻能在這給您磕頭了!”說著,額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