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無仇大喜過望,但隻要對她萌生一點情絲,她便予以抗拒。
趙夢姣對他的情義始終停留在感激之上。
趙天龍這些天來微感不適,每日便吐納調理,調理之後稍有緩解。
這日,他像往常一樣吐納,突然氣血岔路,一口鮮血嘔了出來,頓時大驚失色,習武三十來年間,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於是趕緊緩緩運功,察覺問題出在了什麼地方,結果發現,氣血在運至手太陰肺經時,便感坎坷不暢,隻要一加用力通過,便即喉頭發鹹欲嘔,氣血隻能緩慢而過。
晚上,趙天龍躍入了汴梁城一家藥鋪,這家藥鋪的老板便是當地有名的郎中,家就住在藥鋪裏。
他情知擴廓絕不會一走了之,一定會派人打探斷刀山莊的情況,自己得病的事決不能讓人知曉。
經過那郎中的診斷,診斷他是得了肺疾,隨即給他抓了些藥。
趙天龍付了高昂的醫藥費,以作為封口。
回莊後,他告知下人那藥是自己的補品,要下人每日按時煎熬好送來。
在隨後的幾日裏,趙天龍的病並沒有因那些藥而好起來,反而愈來愈重,身體每況愈下,沒人的時候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一旦有人便強自打起精神,跟沒事兒人似得。
由於辜無仇不懂藥理,也不知他究竟喝的是不是補藥,但見他每日精神飽滿,看不到一點懨懨有病的樣子,不禁心裏犯起了嘀咕。
這日,他在校場“呼呼”練刀,趙天龍兄弟正好從此路過,見他練得如火如荼,不禁駐足喝起彩來:“好!”
辜無仇聞聲停了下來,趙天龍兄弟走上前去,趙天龍滿臉喜色,道:“仇兒啊,你的刀法近來是越來越高了!”
辜無仇抱刀道:“是爹教的好!”突然心生一計,道:“無仇想請爹賜教幾招!”
趙天龍欣然應道:“好!”
辜無仇滿心歡喜,道:“我去取刀——”轉身而去。
趙天龍兄弟無話不談,斷曉風知道哥哥得了肺疾,現在他要與辜無仇鬥刀,心中充滿了顧慮,道:“大哥……”意欲勸阻。
趙天龍一舉手,道:“沒事!”
他不願掃了辜無仇的興,心想:“隻要悠著點,應該不會有事!”
這時,辜無仇取來了斷刀,調轉刀把,遞給了他,抱刀道:“爹!”
趙天龍點了點頭。
斷曉風退開了。
趙、辜二人個後退幾步。
辜無仇見趙天龍不長者先來,也就當仁不讓了,挺刀衝他奔去,在離不到四五步時,“呼”地一招“拏風躍雲”,躍身旋轉,刀鋒攔腰朝他削去。
趙天龍微微一笑,狂風刮起,向右轉身,躲過來刀。
辜無仇一招不成,落地後又來一招“長風破浪”,踏步轉刀,衝他迎麵劈下。
雖然這一招是“狂風刀法”中的尋常招式,眾弟子差不多人人都會,但是辜無仇現在得到了“狂風刀法”的精要,使出來的其力道與威力,自然不可與其他弟子使出來的同語。
趙天龍舉刀向旁一撥,手腕轉動,攪了起來。
這是“狂風刀法”中的第一十式,叫做“風舉雲搖”,拚的就是個功力,當年趙夢姣的功力不及袁明日,便是被袁明日的這一招鬥得斷刀脫手。
趙天龍用這一招,便是要考驗辜無仇的功力。
他攪得一攪,向後一挑,發出“噌——”地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辜無仇的兵刃竟沒脫手,不禁一喜,暗道:“能戧住我這一招,而不兵刃脫手的,絕不容易。看來這孩子的確是下了苦功了!”
辜無仇已對他的刀法招式了如指掌,所欠缺的隻是應對的火候。剛才知道這手是用於奪刀,拚盡全力,才不致兵刃脫手,這時一驚,心道:“不愧是武林盟主,果然名不虛傳!”
他隻見趙天龍與人戰過,身教時也隻是引而不發,從未與趙天龍實打實的戰過,這時一交手,方知趙天龍的厲害之處。
辜無仇不擔心他會下狠手傷自己,甩開膀子橫削豎劈,盡是進招。
趙天龍見他打得起勁,也不願停下來掃他的興,隻得悠著點自身的發力點,小心應對,不致頓傷已處於病態的經脈。
“呼呼呼呼”地兵刃相交聲,引來了莊內弟子圍觀。
由於辜無仇得到了“狂風刀法”的精要,再加上趙天龍兄弟的耐心點撥,刀法已有了相當的火候,這時與趙天龍這個高手切磋,一時間出現了許多他們沒見過的兩股狂風相互交錯、沒練過的淩厲招式不斷碰撞。情景跌宕起伏,精彩紛呈。隻看得眼花繚亂,拍手喝彩。
隻有斷曉風表情凝重,手中捏著一把汗,十分擔心大哥的身體。見他不肯停手,也不便出言製止,隻得看著幹著急。
不一會,五十餘招已過,辜無仇依舊見趙天龍應付自如,無一點中毒的支配不靈,心想:“這是怎麼回事?”急中生智。於是拎刀疾送。
趙天龍見勢,運勁向前,挺刀護胸。誰知,來刀原來是虛招,在即將撞刀的那一刻,突然刀鋒一轉,朝下盤削來。
如在平日,這一虛招他當然可以應付,可是眼下身體不適,是在勉強應付,向前的力量一旦突然向下去揮刀應付,對經脈來說勢必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趙天龍必須要權衡利弊,但見校場之上,站滿了門人,尋思:“無仇得到秘籍的時間還不長,雖然年輕人氣盛,但如果這樣就輸了,那不是直接告訴旁人我不行了嗎?現在是非常時期,就算門人不會出現孬種,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但是難免不會影響士氣。”決定搏他一搏,於是快速舞刀下劈。
“噹”地一聲,兩件蘊含上乘內力的兵刃相撞,直撞的兩件兵刃的刀鋒上,各出現了一個豁口。
這一招,辜無仇奮力一搏,使足了全力,一撞之下,頓感手臂發麻,刀把拿捏不定。
趙天龍則全身一震,向前的力道轉而向下,本來就冒著極大的風險,萬沒想到的是他卯足了勁兒,脆弱的經脈哪裏能夠承受住這麼大抗擊?瞬間崩裂。但覺喉嚨一鹹,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跟著站立不穩。
眾人“啊”的一聲,大驚失色,紛紛搶上前去,扶住了他,大叫:“大哥!”、“爹!”、“師父!”
趙天龍被眾人扶回了房間。
他本想端坐在椅子上,不想頭昏眼花,全身無力,端坐不住。無奈,隻得被眾人扶到了床上。
很快,肖紅書便請來了汴梁城有名的郎中,便是一直為趙天龍秘密治療的那郎中。
那郎中閉目凝神為趙天龍仔細把脈。
斷曉風知道哥哥病的不輕,一臉的著急,道:“郎中,我大哥他怎麼樣了?”
趙夢姣雖不知父親已不適多日,病有多重,但母親已經離去,父親便是唯一的親人,唯恐再失,淚水盈盈附和道:“是啊郎中?”
那郎中睜開眼來,神色詫異,道:“奇怪了!從脈象來看,像是肺疾,可是老夫對症下藥,不僅沒有緩解病情,反而日趨加重!”起身拎箱欲走。
趙夢姣搶上一步,擋在那郎中去路,央求道:“郎中,您一定要救救我爹啊!您要多少銀子我們都給,求求您了!”
辜無仇這會才知道,原來趙天龍早就中毒了,隻不過是瞞著眾人,硬撐著,心下好生懊悔:“趙天龍好生狡猾,我險些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也道:“郎中,求您了!”拱著手,表情甚是誠摯。
那郎中一臉的歉然,道:“趙莊主的時日不多了,你們還是早作準備吧!”
辜無仇憤怒異常,扯住那郎中的衣領喝道:“你說什麼?”
眾門人“唰唰唰”紛紛拔刀而出,怒目而視。
那郎中直嚇得臉色蒼白,不敢作聲。
趙天龍躺在床上喝道:“不得無禮!”
眾門人隻得將刀帶入鞞中,極其無奈。
那郎中定了定神兒,一聲長歎,繞過趙夢姣而去。
趙夢姣內心的難過再也控製不住,“哇”地一聲,撲在父親身上哭了起來。
趙天龍一世英雄,於個人的生死倒不怎麼看重,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對袁氏一家慚愧與煎熬,現在知道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內心出現了久違的輕鬆,隻是未能拉上擴廓做墊背,心有一絲不甘。
斷曉風知道哥哥從小就拜師習武,身體一向很好,別說大病了,就連風寒也不曾染過,這下突然得了不治之症,不禁疑竇叢生,但苦思冥想了一夜也沒有頭緒。
次日,他一早便來到了哥哥的房間,坐在病榻前道:“大哥,你得的病奇怪,你有沒有覺得在病發期間,有什麼蹊蹺之事?
趙天龍原來可以提一口丹田氣,勉強維係正常活動,可是自從昨日經脈崩裂之後,一提氣便感牽動經脈,肢體柔軟無力,並伴著欲嘔鮮血,隻能靜臥病榻,道:“蹊蹺之事到沒有,隻是無仇每日都按時給我熬粥喝。”
原來,錢氏慘死後,辜無仇便以關照他為身體為名,每日親力親為的熬好粥,奉到他麵前。他見辜無仇一片孝心,也就沒有抵觸。
斷曉風眼前一亮,忙問道:“是不是從開始喝第一碗粥,你便感到不適了?”
趙天龍思索半晌,點頭應過,隨即會意,道:“你是說?”
斷曉風點了點頭。
趙天龍立即道:“不會不會!雖然我是他的仇人,但是他還不知道。我教他武功,還將姣兒嫁給他,可以說得上是對他恩重如山,他沒有理由……不會!絕對不會!”口氣非常肯定。
他處於對袁家的愧疚,在主觀意識上,隻要是涉及到對辜無仇的不利,就會下意識的否定。就算沒有以上前提,也會趨利避害的為辜無仇另尋說辭。
斷曉風雖也因愧對袁家的原因,對辜無仇偏愛,但說到底一起都是以哥哥為重,血洗袁家便是如此,道:“可是大哥……”
趙天龍握住他手道:“二弟,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所謂:藥治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這也很正常,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此生最對不起倆人:一個是好友袁頂鶴;一個是賢弟蔣德懷。”
斷曉風咬牙切齒地道:“這一切全由擴廓而起!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親手殺了他的。”也緊緊握住了哥哥的手。
斷曉風出來後,覺得哥哥說的也有道理,隻得仰天長歎一聲。
這件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趙夢姣自從知道了爹的病情後,終日以淚洗麵,盡心服侍。
趙天龍雖被郎中診斷為“不治之症”,但眾人還是要盡人事,每日喂些用處不大的藥。
這日,趙天龍在喝過女兒喂的藥後,握住了女兒的手,道:“姣兒,為父,恐怕真的不行了!”
趙夢姣雖心中明白,但不想聽到這句話,淚水涔涔而下,不住搖頭。
趙天龍神色慈祥,柔聲道:“你聽爹把話說完。爹走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爹娘就你這麼一個女兒,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讓爹娘在九泉之下放心,好嗎?”
趙夢姣泣道:“爹,我娘已經走了,您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要再失去您……”
趙天龍撫了撫愛女的肩膀,一咬牙,提起一口丹田氣,讓愛女扶自己下床,走到了窗台前,窗台上擺放著一盆鐵樹花。
其時正當辰時,柔和的陽光斜射進來,打在花卉上、窗台上;父女身上、地麵上。顯得格外的溫馨與溫暖。
趙天龍不惜一切代價,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享受這世間最幸福的時光。
他昂著首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父母不可能永遠都陪在身邊,就像這株鐵樹花一樣,隻有離開了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父母,才能真正的長大獨……”
自從剛才提氣以來,喉嚨便一直發鹹,他一直以虛弱的內力相撐,現在不等“立”字出口,終於撐不下去了,一口殷血噴在了綠油油的鐵樹上。
趙夢姣大驚失色,叫道:“爹!”趕緊扶住了傾倒的父親。
趙天龍陷入了深深的昏迷,斷曉風以渾厚的內力,通過哥哥背部(陽)的俞穴,源源不斷的輸入到了體內,費了好大勁哥哥才慢慢蘇醒。
斷曉風不等他開口說話,便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好好休息。
眾人稍放心後,斷曉風詢問了侄女哥哥為何會突然發生這種事。知道趙天龍的病雖日益加重,但未到死亡邊緣。
趙夢姣未能說出緣由,隻是說正扶著父親說話間,突然父親就這樣了。
斷曉風頓時大怒,訓斥侄女不該扶哥哥下地,以致他提氣,牽動了脆弱的經脈。
趙夢姣“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倒不是因為挨了二叔的罵,而是由於憎恨自己對武學的內力所識有限,差點害死了父親。
下人用清水衝洗了那盆鐵樹花上的血汙,又重新放回了原位。
次日清晨,辜無仇照常手捧熱粥,恭恭敬敬的來到了趙天龍的床前,道:“爹,您該喝粥了——爹,您該喝粥了!”一連喚了好幾聲,趙天龍才緩緩醒轉。
趙天龍雖已吃喝不了多少東西了,但每天辜無仇親手熬的粥,還是要喝的。
他慢慢轉過頭來,懨然的麵孔中,透著一抹和藹。
正當辜無仇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邊時,他突然臉色一變,也不再張口。
辜無仇和顏道:“爹,張嘴啊!”
趙天龍森然道:“為何要害我?”
辜無仇一驚,隨即陪笑道:“爹,您說什麼呢?我何時害您了?”
趙天龍衝他身後道:“那是怎麼回事?”
辜無仇扭頭一看,見窗台上放的那盆鐵樹花有點發蔫。
原來趙天龍一瞥眼見那鐵樹花發了蔫,立感蹊蹺,腦海中如閃電般思索:“自己得的是疾病,病血嘔到植物上,不可能令植物枯萎,看來自己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又想:“從一開始感到不舒服,到現在這麼長時間了,看來中的是慢性劇毒。那麼自己是如何長期中毒的呢?一日三餐都是與嬌兒他們共進的,不與他們共進的就隻有……”接著又想起了弟弟曾問話的情景:“:‘是不是從開始喝第一碗粥,你便感到不適了?’自己思索半晌,點頭應過,隨即會意,道:‘你是說?’弟弟點了點頭。”想到這裏,立即恍然。
植物對毒物極其敏感,雖趙天龍中的是慢性毒,噴在上麵血被及時衝洗掉了,但還是感應了出來。
辜無仇扭過頭來,森然道:“還是被你發現了!”
趙天龍喝問:“我對你恩重如山,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辜無仇冷冷地道:“什麼恩重如山?那都是我靠自己得來的。如不是我連連施計,恐怕我現在的一切,就都是那個圖複興的了。我不僅要繼承你的斷刀山莊,我還要接任你的武林盟主!”
趙天龍隻聽得麵如黃土,閉上眼睛長歎一氣,道:“怪不得擴廓會那麼做,原來是你充當了他的爪牙?”
辜無仇道:“那又如何?”
趙天龍道:“你拿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決不能為擴廓賣命,因為他是你的滅門仇人!”
辜無仇道:“你以為我會中了你的離間之計嗎?”
趙天龍本無意抗爭,但見他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隻得不顧一切的提起一口丹田之氣,大呼:“來人!”
辜無仇剛才見事情敗露後,便將粥碗放到了小幾上,起了殺心,現在哪裏容他提氣喊出?右手迅速無比的捂在了他的口鼻之上。
趙天龍拚命地左掌推出,右掌斜劈。
這是“狂風刀法”中的招式,叫做“狂風惡浪”,隻不過他是以掌代刀。
辜無仇已對趙天龍的武功招式了如指掌,比之他所缺的隻是對知識的施展純熟,與應對火候。
盡管如此,趙天龍在生命垂危之下,施展的招式再純熟,對於這個年輕力壯的大漢來說,都是華而不實,不堪一擊的花架子。
辜無仇力運左臂,撥開了趙天龍推來的左掌,跟著畫了一圈,已將他的右掌抓在了手中,再用力一摁,又將他的左掌壓在了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