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複興看了看堆放在櫃台上的布料絲線,索然無味,催促道:“你可快點啊,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趙夢姣不假思索的道:“放心吧大師兄,我一輩子都會聽你的!”
圖複興頓時頭暈目眩,不知如何是好。
他雖然整天都和趙夢姣在一起,但是隻當趙夢姣是小師妹,疼她、愛她也隻當趙夢姣是小師妹,從來都沒想過別的,也沒有時間想別的;雖然趙夢姣也對他十分的好,處處都想著他,也曾所過一些親昵的活,但是他也隻當是小師妹對師兄的好。而這句不假思索的話,顯然已大大超出了小師妹對師兄的範圍。
圖複興尷尬的默默走到了店鋪門外,抱著刀倚牆而立,尋思:“小師妹何時對我有了男女之情了?難道她對我的好、對我的鬧全係於此?不可能,小師妹這麼小,怎麼可能呢?我可是她的大師兄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年紀小不懂事的緣故……”正當反複尋思間,忽覺一眨眼一個天色,已是日落西山。頓時大驚,再顧不得多想,轉身奔入店內,要帶趙夢姣回去。可是剛一進店便即慌了,似乎最為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隻見櫃台前人影全無。忙飛身一躍,跳入了台內,低頭一瞥,暗叫不好,隻見地下躺著一人,正是店老板。將其扶坐起來後,又搖又喊,卻見他兩眼雙瞑,沒有反應。一探他鼻息,發覺呼吸尚在,想是被人點了穴道。於是仔細找準在其胸部第三肋間,距正中線四寸的左右“贗窗穴”,“啪啪啪”一點。
那店老板悠悠醒轉。
圖複興一喜:“找對了!”忙問:“剛才那位姑娘呢?”
那店老板尚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指著他道:“不是……被你抓走了嗎?”
圖複興大愕,原以為趙夢姣是在耍性子,不肯回去,自己逃走了,這時一聽這話,問題可就大了。當下也來不及多想,隻是怪自己剛才不該分心走開。隨即奔向店行後堂,但見門戶打開。知道趙夢姣一定是從哪裏出去的。於是飛奔追去。
圖複興心想,不管怎樣,趙夢姣一定是要離斷刀山莊越遠越好。於是施展趙天龍所傳的“中風狂走”輕功,一路向南追去。
他不一會便快速找遍了店鋪以南,四五裏範圍內大小街道店鋪,結果卻一無所獲。眼看天就要黑了,一顆心砰砰亂跳,前胸後背都是汗,心想:“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所能掌控的範圍,無論師父知道後如何責罰,也得先找的小師妹再說。”當下向斷刀山莊狂奔而去。
趙天龍夫婦在後廳對女兒的擇偶問題各持己見,正在房中爭個不休。
這時,辜無仇敲門走了進來,拱手道:“師父、師娘,你們可知圖師弟去哪了?”
趙天龍道:“他可能和姣兒在一起。”
辜無仇道:“我找了,兩人都不在。”
趙天龍頓時大驚失色,一個“噌”的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一個“啪”的手中的茶杯脫落到了地上。
趙天龍對十六年前的事心有餘悸,當下也不在偌大的莊內找,直接帶人傾巢而出,隻要能動彈的,一個不留。
辜無仇道:“師父您不要著急,說不定圖師弟和師妹在一起,隻要能找到圖師弟,就能找到師妹。咱們向南去找吧?”
趙天龍一想也對:“姣兒這孩子要是因為貪玩出了,為了不讓人發現,一定會向南而去。”於是帶著人浩浩蕩蕩,向南尋去。
眾人見人就問,一路打聽趙夢姣的行蹤,過不多時,還真就問著了,得知趙夢姣果然和圖複興在一起。
趙天龍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於是帶人接著向南尋去。
眾人在行至一家名叫“南北客家”的客店門前時,辜無仇向對麵一個正在收拾貨攤,準備回家的商販打聽道:“請問大哥,你可曾見到過跟我著裝相同的人?”說著扯著自己衣衫。
那商販道:“見過見過!他進了這家客店……”說著手指“南北客店”。
眾人大喜。
不等把話聽完,趙天龍便迫不及待的首先帶人衝了進去。
眾人一進客店,那店小二當是生意到了,連忙熱情迎了上來。
站在趙天龍右側的斷曉風一把將其拎起,喝問:“人那?”
那小二雖久經江湖,撒酒瘋、小市井等著實見過不少,但哪裏見過一進來二話不說就拎起喝問的?登時給嚇得愣住了,再加之對方問的沒頭沒腦,就是想投其幾句,也是不能的。
辜無仇見此解釋道:“和我穿著同樣的人。”
那小二反應過來,帶眾人直奔樓上。來到了天字號第一間房門前。
趙天龍不等他敲門,立即雙掌運力一推,使一招:“狂風刀法”中的第三十六式“順風而呼”,“哢嚓”一聲,門樞斷開,門扇被推倒在地。帶人魚貫而入。
那小二這時見眾人對自己不再留意,便溜了下去。
眾人但見趙夢姣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青絲淩亂,衣衫不整,瞑著眼睛一動不動。
眾人剛見到她時都是“哎”的一喜,可後來一瞥眼在見到這副情景時,都是:“啊”的一驚。
其他人不敢多看,扭過了頭,趙天龍忙搶過去,除下自己的大衣給女兒蓋上,忙叫:“姣兒!姣兒!”卻沒有反應,鑒貌辨色,知道是給人點了穴道。於是手指快速一揮,替女兒解開了穴道,叫道“姣兒!”
趙夢姣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看自己的模樣,大叫一聲:“爹!”哇的一聲撲在父親懷裏哭了出來。
眾人心照不宣,已明其意。雖知圖複興平日裏的為人,不可能做這等禽獸之事,但事實就擺在麵前,由不得不信。
趙天龍直氣的臉紅脖子粗,肺都要炸了。除了是因為女兒受辱,還因為那個畜生竟然是平日勤奮、待人達理、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圖複興。
其他人在房中四下一顧,發現後窗是開著的。於是紛紛躍了下去。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趙夢姣依偎著父親哭哭啼啼的從客店出來,準備上馬往回走。
圖複興狼狽不堪、火急火燎,連滾帶爬的衝到了趙天龍身後。
他再回來的途中遇到了眾人。於是便忙不迭的將趙夢姣丟失的事告知眾人,卻見眾人怒形於色,置若罔聞。雖然疑竇頓生,但是當下在問清師父在哪後,便立即往這裏趕,途中也不及訊問其他。
圖複興跪下急道:“師父,不好了!小師妹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師父提足反踹。
趙天龍這一腳快如閃電,別說圖複興毫無防備,就是早有防備,也躲不開。
圖複興被重重的踹飛出去四五步遠,頓時口吐鮮血,心想:“找小師妹要緊。”當下也顧不得詢問這一腳是何緣由,欲待續說。
這時,趙天龍父女轉過來身來。
圖複興一瞥眼,登時大喜,叫道:“小師妹!小師妹你沒事就好!”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大喜之下,也不覺得被踢的那一腳如何的痛,一下子明白了眾人的怒目而視,置若罔聞、師父的不由分說,提足就踹的原因。心想:“隻要小師妹沒事,師父便不會過度的懲罰我;隻要小師妹沒事,我的罪孽便小些。”甚是欣慰,心道:“原來師父他們早就知道小師妹丟了,並且已經找到了。”雖見之前一直與自己關係特別親近的小師妹,像是剛剛哭過,也不理自己,但想:“一定是她在怪自己保護不周,令她受了驚嚇。”
天雖然黑了,但是路上的行人見此情形,停下來駐足觀看的越來越多。
趙天龍知道此事關係女兒清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於是令道:“先把他帶回去再說!”
圖複興原以為自己頂多是個私自帶小師妹外出、看護不當之罪,被師父痛罰一頓也就是了,可是在回去懵懵懂懂聽了趙天龍等人的痛斥之後,才知道出大事了,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跪在大廳中央,痛哭流涕的道:“師父,徒兒是不該帶小師妹出去,沒有看護好她,可是徒兒真的沒有……”
趙天龍越聽越氣,這小畜生不但人麵獸心,而且還敢做不敢當。是暴跳如雷,戳指大罵:“事實就擺在麵前,你還敢狡辯!圖複興,原來你是隻穿戴衣冠的禽獸,枉我十年來對你的栽培!”隨手抽出站在圖複興身後一名弟子的刀,左手握住另一端,勁運雙臂,大聲一喝,“噹”的一聲金屬聲響,鋼刀斷為兩截,接著向下一擲,“梆”的一聲,兩段斷刀分別插入了地磚之中,深達拃餘,磚屑飛濺。
廳上眾人無不嚇了一跳,從沒有人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
一般來說,練武之人先練心。向趙天龍這等武功高手,修養自也不凡。因此,平時極少發怒,偶爾不悅,也隻是怫然作色而已,上次對趙夢姣動手,已是前所未有了。現在的大發雷霆,更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趙天龍雖平時對圖複興喜愛有加,但在大是大非麵前,絕不含糊。
圖複興神色驚恐,央求道:“師父,求求您,別廢我武功……”情知事情嚴重,已經到了廢不廢武功的處罰邊緣
趙天龍嗔道:“留著你的武功也是個禍害!”話音剛落,揮指便分別戳向他頭頂的“百會穴”、胸前的“膻中穴”、左右肋側的“京門穴”、左右肩前的“中府穴”、臍中上六寸的“巨闕穴”等穴。
“百會穴”屬督脈,顧名思義,為百脈之交會;“膻中穴”,屬任脈,為心包之氣彙集在募的腧穴,是蓄積存儲“氣”的精氣所在;“京門穴”,屬足少陽膽經,為腎之氣彙集在募的腧穴,腎藏精;“中府穴”,屬手太陰肺經,為肺之氣彙集在募的腧穴,肺主氣;“巨闕穴”屬任脈,為心之氣彙集在募的腧穴,心藏神。
精、氣、神都是習武之人的核心,也是重要的練習所在。
趙天龍的手法極快,不給對方留絲毫的躲閃餘地。
眨眼之間,諸穴點過,圖複興十年辛辛苦苦所練的武功成果付之東流。
圖複興但覺氣血相衝,手足痙攣,百骸酸痛。不受控製的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啊……”情形淒慘。
在場之人無不悚然。
圖複興體內的元氣源源不斷的諸穴宣泄而出,整個軀體飄飄然然,幾欲昏厥。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他嘔了一口鮮血,忽覺全身的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酸麻、沉重。
圖複興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跪好。這時發現自己躺過的地方濕漉漉的,正當不解之際,一陣涼風吹來,登時打了個冷戰,這才恍然,原來是自己出的冷汗,浸濕了地麵。
趙天龍令道:“把他給我趕出斷刀山莊!”
圖複興大驚失色,比之先前知道事情的經過,與聽到要廢自己武功更為大驚。
有幾名弟子壯著膽子上前向趙天龍拱手道:“師父!”欲要說情。
圖複興平日裏為人正直,有許多人與他交好,雖然不得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但是師父要趕他走,究竟不忍。
圖複興趴在地上磕頭哭道:“師父,別把我趕出斷刀山莊,求您了師父……您怎麼罰我都行,就是不要趕我走……”心想:“如果說武功被廢掉的話還可以再練,但是如果一旦被趕出去的話,可就徹底沒戲了。”
趙天龍嗔道:“我斷刀山莊,沒有你這樣的禽獸之人——帶走!”語氣決絕,轉過了身子。
兩名弟子正要拖走圖複興,他忽道:“慢!”
圖複興大喜,以為師父改主意了。然而卻聽到了這樣的話:“圖複興,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把嘴閉緊了!”
趙天龍聽著他的哀求聲漸漸遠去,心中充滿了憤怒與惋惜。
圖複興被逐出去之後,趴在朱漆色的大門前哀求個不休,叫了兩三個時辰,雄偉而厚重的大門始終緊閉,沒有人敢違命私自打開,讓他進去。
正當他嗓子叫啞的時候,門內扊扅一響,大門“呀——”地開了。
圖複興抬頭一看,見是斷曉風,臉上露出了笑容,趕快道:“師叔,我是冤枉的!”
斷曉風嗔道:“圖複興,事已至此,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還矢口抵賴。大哥仁慈,要改做是我,就沒這麼便宜你了——”說著右腳飛出。
圖複興欲閃,但發覺身不由己,一尋思這才想到,自己已沒有了武功,與常人無異,既是常人,哪有想躲就躲得?
刹那間,斷曉風的腳尖已磕到了他的下巴,用力一送,他直率出去,仰天跌到了石階下麵。
斷曉風狠狠的道:“別讓我再見到你。哼!”轉身隨手拍上了大門。
月落日升,已是拂曉時分。錢氏在女兒房中安慰了女兒一宿。
當趙夢姣得知圖複興的下場後,大吃一驚,道:“什麼,你把大師兄廢掉武功趕走了”
趙天龍道:“不錯——難道你還對這畜生心存愛戀嗎?”
趙夢姣低著頭默不作聲,心裏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否愛戀他,隻是就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就是開心。雖然對他充滿了憎惡,但是內心深處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不舍。低聲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錢氏拍拍她手,起身向相公道:“我們先出去吧。”
二人出去關上了門。
趙夢姣心亂如麻:不相信是那樣的人;不明白愛他與否;不知道該恨他與否。不知該如何是好。
臘月天氣,格外陰冷。圖複興見苦苦哀求無望後,便帶著傷心與傷痛,連包袱也沒撿就離開了生活了十年、寄予厚望的斷刀山莊。
他蓬頭垢麵,雙目迷茫,渾渾噩噩的不知前往何方,隻是隨意順道而行。被路人當成野瘋子,對他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對此也不在意,就像不在意自己將會去哪一樣。
這渴了冷了還好,可以順手從地上抓些雪、隨便找個柴草窩,可這餓了就不好辦了。如果是尋常的乞丐還好,人們可以施舍點吃的,但是見圖複興是個野瘋子,為了不惹事上身,所以誰也不願意招惹。
這日,他信步來到了管城縣,幾日來粒米未進,也不覺得餓,整個人變得更加糟糕了。幾日來腦子一直在想的問題就是:“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為了什麼?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走著走著便即走不動了。於是倚著一戶人家的外牆,癡癡地蹲了下來。也許是饑餓的原因,也許是走累了的緣故,這一蹲就是一天的時間,再也懶得起來。
這時,那人家的大門突然“呀——”地一聲開了,跟著走出一條大漢,衝突複興丟過一個深褐色的幹糧,喝道:“吃吧,吃完了快滾,別死在老子門前!”轉身而回,拍上了大門。
原來這家主人見圖複興呆呆地在自家門外蹲了一天,怕他餓死在這,給自家添晦氣。
圖複興一下子就被丟在地上的這個幹糧,提起了精神,勾起了強烈的食欲,腹中也爆發了陣陣的嚕嚕聲。但是並未立即伸手去拿,而是內心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從小到大,可從未食過嗟來之食。
霎時間,他的自尊與饑餓發生了激烈的鬥爭。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最終,圖複興的饑餓戰勝了自尊,手慢慢的伸向了那幹糧。然而就在這時,不知從何方衝出來了一條大黑狗,一口將那幹糧叼去。
圖複興起身剛要去追,身子便不受控製的摔了個嘴啃泥。若是在以前,自是易如反掌,可以猛地站起來,去追上,但是現在武功盡失,再加上多日的疲憊與饑餓,別說是一條道黑狗了,就是一隻小黑螞蟻,也不易追上。
頓時惆悵、淒涼、絕望統統湧上了心頭,他趴著跪起來,審視著自己現在這副落魄的模樣,自言:“沒想到我袁明日刻苦練功一十載,到頭來功虧一簣,又回到了十年前。”失落的淚水汩汩而淌。隨即仰天吼道:“想報仇,報仇妄想啊!爹、娘,孩兒不孝啊——”接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