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過饔餐,斷刀山莊的五十幾名弟子來到後院校場,整齊列隊,個個昂首挺胸,精神抖擻。
辜無仇換上了藍邊白底眾弟子的統一服飾,持刀站在眾弟子中間的最先列,圖複興的位置。
趙天龍大模大樣,走上前來道:“仇兒,你雖然這些年不在為師身邊學藝,但是你的課程進度一點也不比二師弟慢。你比他入門要早,甚至在有些方麵比他還要快。我相信你與他在接下來的統一學習中,應該可以跟得上。”
辜無仇大喜道:“師父是說從了論上來講,我的武功要領先於圖師弟?”
趙天龍應道:“不錯!”
辜無仇隨即拱手道:“師父,那麼無仇自不量力,想領教圖師弟幾招。看看同圖師弟相比之下,無仇有無懶惰。”
他想方設法要贏得趙夢姣的芳心,而圖複興無疑是最大的阻礙,如何才能戰勝對手的方法一直也想不出來。這時聽趙天龍這麼一說,這送上門來的辦法如何能夠不用?要在眾人麵前給圖複興來個下馬威,亦樹立自己的形象。
趙天龍欣然道:“好!正好為師也見識一下杜大俠督導出來的弟子。”
辜無仇邊出列邊想:“我比圖複興入門早,這些年我遵師練功從不懶惰,一定可以戰勝圖複興,讓師妹高看我一眼。”轉身抱刀揮手,道:“圖師弟,請!”麵帶笑容,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圖複興站在其列右側,當即踏步而出。
趙夢姣其時也跟著他向右移了一行,依舊並肩站在右側。
她見到自己討厭的人要與自己依賴的人比武,拍手叫道:“大師兄加油!”
眾人不知緣由,還以為她是在給辜無仇打氣,隻有辜、圖二人心知肚明。
眾人紛紛靠邊散開,騰出空地給二人比武。都知圖複興練功刻苦,武功高強,但辜無仇是杜大俠督導出來的弟子,入門又比圖複興較早,自是不可小覷,對二人的角逐充滿了期待。
辜、圖二人一左一右,相距七八步遠。雙雙手握刀柄,明晃晃的鋼刀緩緩出鞞。
突然,辜無仇精神一振,首先發起了進攻,揮刀衝圖複興撲了過來。
圖複興隨即也挺刀向對手迎麵奔去。
雙方身手都很敏捷,眨眼之間便即接上,“當當當”刀刃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辜無仇信心滿滿,將十多年來所學的技藝統統施展了出來,直劈橫切地都是進攻招數,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敗對手,給眾人一個漂亮的展示。
圖複興心無雜念,不急於求成,在招數上穩紮穩打,冷靜應付。
趙天龍袖手旁觀,不住微微點頭:一是慶幸自己的得意門生圖複興,幾天沒驗有長進了不少;二是高興杜大俠帶出來的弟子,果然不同凡響。
斷刀山莊的眾弟子看到圖、辜二人的比試紛紛納罕,不住交頭接耳:“咱們的二師兄就是咱們的二師兄,就是厲害……”、“不愧是杜大俠的弟子,果然了得……”竊竊私語。
趙夢姣見圖複興久戰不勝,臉現不悅,心道:“這個辜無仇還真有兩下子,不過大師兄一定會打敗他的!”
三十餘招拆下來,二人不分高下。
辜無仇心裏十分懊悔:“這還真是個勁敵,早知如此,就不與他比了!”但事已至此,什麼都晚了,隻得打起精神硬戰。於是進攻的便更加凶狠了。
“狂風刀法”本來就聲勢浩大,他進攻的更加凶狠了,袁明日也要應的更加積極。水漲船高,如此一來就更加攝人心扉了。兩股狂風穿來插去,來回盤旋,蔚為壯觀。
但如此一來,辜無仇在刀法上,便變得浮躁起來,相比而言,圖複興的刀法卻依舊沉穩冷靜。
趙天龍看著二徒比試,不再一味的點頭,而是有點頭也有搖頭。
再拆二十招,麵對對手的瘋狂劈砍,圖複興依舊不落下風。
他發現對手不過爾爾,而且比原來變得心浮氣躁,心中微微一喜。於是使一招“士風日下”,斜刀紮步,擋住了對手的一招“風趣橫生”,攔腰削來。與之略加僵持之後,手腳發力,兩把鋼刀已推到了對手胸前,順勢邁開大步,步步緊逼。
辜無仇無計可施,隻得步步退讓。
他窮於應付,已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心想:“再這樣下去,到了退無可退之境,被他鋼刀向上回拉,那該如何是好?”於是在未被逼到牆角之前,迅速搶先右轉拉刀,有驚無險的脫困。
圖複興撲上前去猛追猛打,全力進攻。
辜無仇雖對其招數了然於胸,但每一招便感手臂酸麻,似乎平平無奇的招式,在他手中使出來另有一番威力,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範疇。
圖複興又運力一劈,他又奮力一接,頓時右臂一麻,虎口震裂,鋼刀拿捏不住,“噹”的一聲,掉到了地下。
圖複興乍感對手鋼刀突然無力,立即收勢,這才不至於刀架在對手的脖子上,給人難堪。
見此情景,趙夢姣第一個高調的鼓起掌來,叫到:“好!大師兄好樣的!”歡歡喜喜的跑到了圖複興身邊。
眾人這才知道,她原來一直說的是“他”。紛紛圍攏過來,有的稱讚圖複興武功高強;有的詢問辜無仇傷勢怎樣。
勝負已分,辜無仇弄巧成拙,頓時麵如死灰,呆若木雞。
圖複興對於他的挑釁行徑也不計較,撿起地下鋼刀,拱手給他呈到了麵前,道:“大師兄,承讓了!”
辜無仇漫不經心的接過了自己的刀,對於他所表現出的大度、好意,當成了是在侮辱自己,在憎惡的基礎上,又增添了一絲仇恨。
趙天龍大模大樣的走到其麵前。
辜無仇兩眼一紅,道:“師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無仇有愧師父!”
趙天龍一驚,忙道:“快起來!”伸手將其扶起,道:“仇兒啊,你武功不如興兒,並不是說你練功懈怠了,而是興兒練功過於刻苦。他是為師見過練功最刻苦的一個,以至於每招每式,都練得非常紮實。眾師兄弟中沒有人是他對手,所以這很正常。”
監管不如自管,辜無仇隻是遵師練功,而圖複興則是自覺苦練,兩者之間相形見拙。
辜無仇道:“無仇定當刻苦練習!”
趙天龍“嗯”了一聲。
趙夢姣道:“再怎麼刻苦也不刻苦不過我大師兄,和我大師兄比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圖複興扯其衣袖低聲道:“小師妹!”
趙天龍厲道:“姣兒,你太不像話了,以後對你大師兄放尊重點!”
趙夢姣櫻嘴一噘,道:“他有什麼值得我尊重的?”
趙天龍更怒,吼道:“你說什麼?”
趙夢姣從小便無拘無束慣了,對此依舊不以為然,道:“我說我:‘不。’!”再說那個“不”字時,吊高了嗓門兒。
趙天龍氣的麵紅耳赤,道:“你……”
他昨日便見女兒對辜無仇無禮,那時不忍斥責,後來也沒顧上溫言相勸,現在再也忍不住了,揮起手來,“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了女兒一個耳光。
眾人無不“啊”的大吃一驚,要知道趙夢姣從小便受父母溺愛,別說被打了,就是受罵和很少,萬沒想到趙天龍會因為趙夢姣對辜無仇無禮而動手。
趙夢姣的臉立刻紅腫起來,淚水也是潸然而下,哭道:“你竟然為了他打我!”掩麵轉身而去。
趙天龍雖然是第一次動手打女兒,而且下手相當的重,看著女兒哭泣的表情也很心痛,但是毫不後悔,隻是非常的自責。望著愛女委屈遠去的背影,長歎一聲。隔了一會朗聲道:“好了,今天為師教你們‘狂風刀法’的第五十四招‘中風狂走’。”跟著舞刀作勢,言傳道:“此刀法要求下盤穩、中盤挺、上盤靈,行走與發刀……”
辜無仇看著他比劃心道:“什麼‘興兒練功過於刻苦’?後娘養的就是後娘養的!”
圖複興依舊十餘年如一日的苦練武功;趙夢姣依舊一如既往的粘著圖複興撒嬌;辜無仇對趙夢姣的青睞絲毫不減,整日想方設法討她歡心,結果卻討來的總是沒趣。這樣的時日過了半年。
這日,趙天龍一家在餐廳吃飯,三菜一湯,個個製作精良,色味俱佳,令人垂涎欲滴。
妻錢氏熱情的道:“這是娘特意為你做的,來——”說著不住的往愛女碗裏添加,道:“多吃點!”
趙天龍也拎起筷子、拿起勺子道:“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多吃——多吃!”每道都給愛女夾了些、舀了些。
夫妻二人你一筷,我一筷很快就將巴掌大的小碗夾滿盛不下了。
趙夢姣道:“大師兄最愛吃這些了!”拿著筷子,端起碗來,起身而去。
斷刀山莊人員眾多,他們一家與眾人分灶而炊,夥食自然也有區別。
夫妻二人對望一眼,趙天龍待欲阻止,卻發現趙夢姣轉眼間便沒影了,道:“這……”
錢氏喟然長歎,但隨後卻“嗬嗬嗬”的笑了起來。
趙天龍苦惱道:“這麼大姑娘了,還整日和興兒泡在一起,事事都想著他!”
錢氏道:“正因為姑娘大了,才會更加這樣啊!”
趙天龍似乎明白了什麼,道:“你是說……”
錢氏點點頭。
趙天龍愕然一愣:“啊!”
錢氏問道:“興兒這孩子有城府、重情義,你不也喜歡嗎?”
趙天龍答道:“我沒說不喜歡那。我是說,仇兒這孩子也不錯!”
錢氏鄭重道:“我可告訴你啊:我不管你為什麼對無仇這麼好,也不管你對無仇怎麼好,那是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姣兒不是你一個人的女兒,你不能讓姣兒成為你對無仇好的犧牲品!”
趙天龍除了將辜無仇的真實身份告訴斷曉風一人外,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陪笑道:“夫人,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圖複興自從入師門以來,什麼事也不想,一天到晚,除了幫師父分擔事務,便是練刀,似乎練刀就是全部,就是生命。
這日,他像往常一樣獨自在校場練刀,趙夢姣“叮叮叮”的又跑了過來,道:“大師兄!”他隻好長歎一氣,停了下來,道:“小師妹,有事嗎?
趙夢姣二話不說,拉起其手臂就走。
圖複興急於練習,哪裏肯走?不耐煩道:“有什麼事,就在這說吧!”
趙夢姣四下一顧,道:“不行,得換個地方說話!”連拖帶拽走去。
圖複興想要不從,也是不成的,隻得“哎”了一聲,隨她而去。
趙夢姣拖著他迤邐而行,穿過莊內幾條蜿蜒的遊廊,來到了一條較為僻靜的小巷,欲待續行。
圖複興再也不耐煩了,將其甩開,道:“行了行了——小師妹,你到底有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
趙夢姣低聲道:“我想讓你陪我出去!”
圖複興大驚道:“陪你出去?”
這時辜無仇正好打附近路過,聽到他叫嚷,不免循聲多看了一眼,但見他們二人神情親昵。心想:“他們與自己幹係重大,須多加留心!”於是一個閃身,隱在了牆角。
趙夢姣忙一伸手將圖複興嘴巴捂上,神情驚恐,四下裏望了望,但見無人,這才放心,緩緩鬆開了手,低聲道:“小聲點!”
圖複興跟著低聲道:“師父他們不是不讓你出去嗎?”
趙夢姣小時曾被人擄去,趙天龍等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十多年來從不讓她出去,其他人和趙夢姣隻知趙天龍有令,具體原因卻不知情。
趙夢姣卻道:“是啊,所以我才要出去啊。”
圖複興道:“說——出去幹什麼?”
趙夢姣道:“逛逛——哎,你到底陪我去不去啊?”
圖複興兩手在胸前一搭,道:“不去!”語氣決絕。
趙夢姣戳指道:“你……”甚是氣惱,隨即計上心來,微笑道:“我去告訴我爹娘去,你就等著後悔吧!”
圖複興不明其意,連忙拉住她問:“哎……是師父他們不讓你出去的,我是奉命辦事,後悔什麼?”
趙夢姣道:“沒錯啊!可是如果我告訴他們說:是你要帶我出去的。你說,會怎麼樣?”
圖複興大驚,道:“你……”
他自入門以來,便對師父畢恭畢敬,唯恐什麼地方冒犯了師父。這件事說出來師父不一定會信,但是保不齊會給人留下不好印象。
趙夢姣非常得意的道:“你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我勸你還是利弊權衡取其輕吧!”
圖複興無奈道:“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小師妹啊?下不為例啊!”
趙夢姣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應道:“嗯嗯!”
圖複興情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到了外麵這個小師妹耍起小孩子脾氣來,不聽自己約束,那可就糟了。於是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他們說話聲音雖小,但卻被有心的辜無仇聽見了。
圖、趙二人商定好條件之後,來到了莊內一處較為偏僻的院牆前。
兩米來高的牆壁對於從小就習武的趙夢姣來說,自是不成問題,之所以一直沒有出去,所差的就是一個可以照應自己的同夥。
二人幾個起落之後,來到了外麵,為了避免被莊裏的人在外麵看見,圖複興拉著趙夢姣趕緊往遠處跑去,一路上盡揀人少的地方走。
穿過幾條比較僻靜的胡同,離莊子已遠,他們來到了汴梁城的南北主大街。
街道寬闊而平坦,兩側的小攤商鋪依次排開,幌子招牌林立,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來回穿梭的行人商販車水馬龍。好不熱鬧繁華。
趙夢姣看到這等場麵,頓時麵如桃花,春光爛漫,樂乎:“哇——好熱鬧呀!”伸手指著前麵道:“快看快看——哪有捏麵人兒的!”跑過去拿拿這個,看看那個。
那捏麵人兒的老者一會以為她要買這個,一會以為她要買哪個,心情跟著她拿起來、放下去的手大起大落。最終,以她看見前麵更有趣的小攤,揚長而去告終。
趙夢姣乃是全莊之寵,什麼稀罕玩意沒見過,隻因為見到這場麵而新鮮,而非對那件事物新鮮。
興奮了一陣兒,她漸漸平靜了下來,道:“爹娘口口聲聲說疼我、愛我,可是外麵這麼好玩,都不讓我出來,我恨死他們了!”
圖複興自從打斷刀山莊出來,便一直不離其左右:一來是進行保護;二來是進行看管。這時見太陽已然偏西許多,便勸道:“出來這麼久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趙夢姣略有不舍的道:“好吧!”
圖複興大喜。
趙夢姣隨即指著道畔的一家針線布料行道:“我想最好買點東西。”
圖複興正色道:“不行!時候不早了。”
趙夢姣搖著他手臂央求道:“求求你了大師兄,你就好人做到底,寬限寬限吧!我保證就買一點,用一會工夫,不會耽誤回去的。大師兄——”
圖複興心道:“這丫頭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如果不答應她的要求,保不齊就會在回去時出什麼岔子,那時更麻煩。”於是道:“好!這可是你說的。”
趙夢姣信誓旦旦的道:“我保證!”
圖複興緊隨其後,進入了哪家針線布料行。
趙夢姣在櫃台前采購起來,道:“我要一塊白色的手帕料子,和繡手帕用得各種顏色的絲線。要最好的。”
那店行老板滿口應:“好!”於是將行裏最好的手帕絲線都拿了出來。
趙夢姣挑選起來。
她想:“此次一回去,猴年馬月才能再出來,這次要不是大師兄,我也出不來。我要親自購買繡手帕的東西,給大師兄繡一塊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