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雲天那張暗黑的臉,一天一夜就消瘦了好幾圈。
想著這些,雲麗下了地。因為母親囑咐她一定要讓雲天吃些東西,不然明天的送葬,怕他熬不過去。
後院已經人聲鼎沸,除了屍亡會吹的喪樂,還有奔喪人的哭喪聲,無論遠親還是近親,來了就要到靈前哭喪,即使沒有眼淚,也得象征性的幹嚎幾聲。
雲南幾次調皮,不想守在靈前,母親隻好給他兩個長壽饅頭,那是供奉亡靈的食物,據說小孩子吃了會長壽,他也就乖乖的待在那裏了。雲柱大些就懂事多了,按著二伯的吩咐,認真的、仔細的做著他認為該做的事情。在他心裏,雲天不但是他的小叔,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日已西沉,入了冬的天,白晝短了很多。雲天醒來強忍著吃了幾口雲麗做的麵條之後,就拖著疲累的身子來到後院,直奔父親的靈棚。他接受了,跪在裝著父親骨灰的棺木旁邊時,他徹底的接受了這一切。頭靠在棺木上,就像靠住了父親的肩膀,眼神渙散而呆滯的望向一處,失魂散魄的軀體因為哀痛徹底失去了靈性,猶如一灘泥。
送盤纏的時間到了,陰陽先生和一隊直近親屬趁著西沉的日光餘輝來到小廟前,據說那是亡者的靈魂暫時居住的地方。將捆好的幹草斜靠在預先準備好的凳子上。雲天端著水盆、拿著鏡子、梳子給這捆幹草梳頭洗臉之後,男女老少開始拿著大把大把點燃的香,一根一根的插到幹草上。現在想想,作為作者的我雖然親身經曆過這樣的場景,但也弄不明白那樣做到底是怎麼回事,隻是單純的按著老人的說法那樣去做過而已。
插香完畢,雲天便被陰陽先生安排站在高凳上,並順著陰陽先生手指的方向舉著一根扁擔,然後跟著先生重複的念叨著幾句話——“爸,西南大路,一路走好……”三遍過後,從凳子上倒下來,就人開始點燃那些紙糊的花圈、八角亭、九蓮燈、白馬、花軲轆車和八人大轎等物品,眾人也開始放開了哭,有的人是真哭,也有的人是幹嚎。並且都喊著同一句話,“***撿錢啊,多撿點吧!”
雲麗也在人群當中,默默的流淚。她沒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也沒哭出聲音,隻從心裏說,“六爺爺,一路走好吧,雲天有我們照顧,您放心吧。”
等待眾人回來的時候,院裏院外都拉起了燈,管事的人張羅著開始坐席開飯。頓時,吆喝聲、叫喊聲、不時的哭聲、喪樂聲混成一片。雲麗的父親有些漠然的看著這一切,不時的回想著礦上的災難,那爆炸聲似乎還響徹在耳旁,滾滾濃煙籠罩了一切,塵土飛揚,什麼也看不到,隻聽到隆隆的聲音,隨後便是一種地震式的塌陷和掩埋……他使勁的晃了晃頭,試圖從那個場景中將自己摘落出來。……終於,他被人救了出來,不幸的是在死亡的數十人裏,發現了雲天父親,他們已經被炸得麵目全麵,血肉模糊,肢體殘缺。雲麗的父親是通過雲天父親的煙袋才認出了他的……
送完盤纏,雲天到家後就坐在了棺木的旁邊,誰勸也不管用,而這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突然飄起了清雪,沒有風,零星雪花就那樣散漫自由的落下,到地上時就濕潤了地皮。
起靈的時間到了,八個身強力壯的青年人腰間係著白綾,神色冷冽的站在棺木的兩旁,那樣子好像是在執行一項神聖的任務。親屬們則聚集在一處,神色肅穆,因為這是一次永久的、再無相見的送行。
陰陽先生與雲麗的父親母親商量一番後,決定讓雲南和雲柱一同陪著雲天在前麵扛幡引路。
隨著陰陽先生的一聲“起了——”四個青年人平穩的抬起了棺木,眾人跟隨其後,走到了大門口又隨著陰陽先生的一句“放——”眾人便全部跪在地上。這時候,雲天頭頂著一個黑色瓦盆,走在棺靈的最前麵,雲南和雲柱一左一右扛著白幡。在陰陽先生的指導下,雲天將黑瓦盆狠狠的摔在地上,隨著那摔碎的聲音,眾人開始嚎哭。聽老人們講過,摔盆就意味著亡者已經重新投胎托生去了。
“起靈了——”陰陽先生的怪叫聲引著白淒淒的送靈隊伍緩緩的向雲家墳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