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對殷頭說過幾回,白鳳芷可是你們攤子的奠基功臣,你們是靠她的幾塊板子起家支撐過來的,晉同城項目若沒有她那幾塊板子,就什麼也不是了。你們仿製編程控製器也離不開她,你攆她走,是過河拆橋,令其他人寒心,對你們今後的工作也不利。殷顯文哪裏聽得進這些,反連我也忌恨起來。那惡少更肆無忌憚地指責白鳳芷,口出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殷顯文想別人給他出主意、想辦法,卻又完全聽吃屎瘋狗的,將所有的忠言、建議都擋在門外。更可惡的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指示慫恿惡狼爪牙作打手、貶低別人。這到使我想起一件事來。
韓熙光隨又說了和匡全正一起參加計算機培訓買書的事,和殷顯文想與舒禮銀聯合的事。
就值那麼幾個錢哪!人格是半文也不值啊!唉,真挺有意思。離開五室後,本想退休之前不介入紛爭,幹點活,不想卻掉進了紛爭的漩渦。平常我喜歡下班後再幹一兩個小時,人少,清靜幹擾少,效率高。殷顯文倒是常倍著我,可培著時就叨叨白鳳芷和朱春培的不是,每次都是重複上次的。我膩煩了就說了“不行的不隻有他們兩個,還有我呢”,誰知他真就在背後編排起我來。
說朱春培不行倒也不算過分,隻是不該老掛在嘴上。是他自己從舒禮銀攤裏挖過去的,損人不利己,縱然不滿意也該沒有臉說呀。
韓熙光向他們介紹了朱春培來本組時和之後的大致情節。
這麼曲折有趣啊!其實我也清楚朱春培學曆和能力,可既在一起工作,就該相互尊重。殷顯文既說今日,為什麼不說當初挖到朱春培時的沾沾之喜呢。
他們倆是既知今日,又記當初,舊仇新恨,重重疊疊,越積越深,怕是這輩子也解不開了。
看來我也是走錯門、投錯了人哪!當時真是欠思考、欠冷靜啊。
雷永鳴道:
那是沒有錯的了,被室裏轟出來的,機電所找不到第二個,能好到哪兒去,你當時也不看看,不想想。
她當時不在所裏,對情況不知曉,也難怪。
我如仿效你老韓,隻幹活,不介入紛爭。
你剛才不是說隻想幹點活,不參與紛爭了嘛?可紛爭卻丟不下你,纏上了你,你擺脫不了啊!現在是我應該效仿你,早點退休。
你呀,還早著呢,慢慢熬吧!
也沒有幾年了。嗯,社會本如此,看淡點,不去爭名奪利會少些煩惱。
三人相顧一笑,雷永鳴道:
你不去爭他也當你在與他爭,處處設防不算,還四出探聽你的言行,稍有不對他脾胃的就風起雲湧、濁浪排空。隻能共苦,不能同甘,自勾踐起至今兩千多年沒有絲毫變化。你正派不搞陰謀欺蒙,他說你是裝的,他們總以他們的心理看待別人。追求升官發財的人哪怕是組長一類不入品的,也要爭個你死我活,爭奪之中,總是要拉攏一些人,排擠打擊另一些人,勾心鬥角。
你看你的老同學看的比你我都深透。
雷永鳴問怎麼回事。梅素馨轉述了殷、舒爭奪組長的事。
社會本來如此,在中國,官無論大小,在他的上司、上級麵前都是惟命是從的奴才和爬兒;對他的下屬就都是皇帝了,盡可以肆無忌憚、作威作福。你老梅、老韓將世界看穿,將名利看穿,擺脫紛爭,與世無爭,如此應能享清靜之福。還可以坐山觀虎鬥,觀狼鬥,觀雞鬥、觀狗鬥,自得其樂,明白了這些,你就升華到了自由王國。
晉同城項目說成而未成,要攆逐白鳳芷,密碼剛解得一半,又逼走我梅素馨。不過,他們休想我象白鳳芷那樣將自己的心血拱手相送,我要帶回去墊枕頭,高枕才能無憂,走進我的自由王國。
三人相顧笑笑,工間操早過,雷永鳴有事回辦公室,梅素馨問韓熙光。
那現在讓白鳳芷回到你們組不是挺好嗎?壯大你們的力量,她也總比在殷顯文那裏好些呀?
恐怕也難。
為什麼?舒禮銀不想要啦?
這倒不是。剛才說過舒禮銀做夢都想擴充勢力,時時刻刻都想招攬人,不會不同意的。一次白鳳芷路過試驗室門口,舒禮銀請進去聊天,告訴她手上軍品和民品,前途光明,人手不夠,十分需要她這樣的人。當時兩個攤子各有四個人,殷顯文帶著白鳳芷和匡全正、朱春培;舒禮銀攤內有我和一個本科生、一個女碩士,人數相等。
可素質上有點不堪比、差別很大呀。
那女碩士出國探親沒有回來,就又分配來一個本科生,錢述宗帶的一個碩士生也安排在組內做課題,結業後留在組內。後來舒禮銀又安置了一個關係大專生。不過,舒禮銀隻嫌人少,不怕人多,他雖然想要白鳳芷,但室裏這一關怕是很難通過的。
那又為什麼?
詳細的我不清楚,聽武斌文說過幾句。
韓熙光隨將武斌文對自己說的給梅素馨說了個大概。
我和她一起工作過幾年,知道她這些毛病。可也不能憑這些就樣樣件件都落在人後呀!她年輕時的風流事都二十多年了,哪能成永不磨損的把柄呢。
領導們還都記著呢,時不時的敲打敲打。那次室裏調整時,你梅女士是遊離分子,室裏雖希望你留下,但讓你自己決定去留。白鳳芷卻是與殷顯文他們捆綁處理,而那三個,室裏是半個也不想要,名聲都太臭了啊。
原來如此。
其實,他們四個人中,隻有匡全正和朱春培想去公司,白鳳芷願留在室裏,殷顯文眼睛雖也死盯著銅錢,心裏卻沒死了研究員的念頭,他清楚若被轟到公司,研究員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他知道留下也隻能寄人籬下,哪有做學術的分兒,哪有再升格的希望,不如到公司去撈點錢鈔、改善家庭經濟。
產品沒有弄出來,晉同城的項目又搞成那樣,他到公司也沒有掙到什麼錢,隻是比在室裏多拿些補貼。
那也是錢那!
梅素馨笑笑。
白鳳芷可就不同了。去公司雖說能多掙些錢鈔,但直不起腰來,喘不過氣來,日子不好過啊,所以真正想留下的隻有她一個。室裏“走則統統走,一個不留”的政策主要是怕給殷顯文以口實、找到借口。這樣,真正針對的就隻有白鳳芷一個人。
你說的有道理。
再說,白鳳芷本人也主意不定,易變。
怎麼易變?
她起初要求留下,找過舒禮銀好幾次,舒答應去做室裏的工作。舒禮銀向室裏提出時,被一口回絕,“他們四個,留則重新分配;走就統統都走,半個不留。沒有第三種可能,誰也不能節外生枝。你們組需要人,給你們分配新的大學生和研究生”。舒禮銀沒了轍。
看來室裏對殷顯文等是深惡痛絕啊。
都看成是毒瘤了,能好得了嗎?可白鳳芷這時也改變了主意。她覺得硬要留下,她的那幾塊板子怕帶不出來,這是她多年的心血,舍不得。另外,她聽說你梅女士有意向隨殷顯文去公司,她對你很崇拜,覺得有伴有主心骨和依靠,於是收起了留下的要求。
我當時不在所裏,兩年多後才去的,她怎麼提前知道了呢?
這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室裏傳出來的。
看來是我害了她。她那幾塊板子是他們到公司時唯一能用的幾塊板子,沒有那幾塊板子,那十幾萬的合同是簽不下來的,那就一分錢也騙不到了。她本來應該分到一杯羹,可惜那杯羹砸了,分不成了。說實在的,她那幾塊板子水平也很一般,功能也不全。不過,當時是殷顯文唯一可以用、可以炫耀的。
她隻是個中專畢業,水平能高到哪兒去。但當時她若態度堅決,室裏也不好太絕情,她畢竟為室裏工作了十幾年啊。隻是殷顯文就更尷尬了,去公司手無寸鐵,難。留下要被拆散,再也抱不成團了。現在情況可就不同了。
怎麼不同了?
現在她人去公司已幾年,人事編製早歸了公司,再回到室裏需要經過調入的手續。公司要同意放,幹部處要同意辦,室裏要同意接收,哪一處作梗都辦不成。何況室裏本就不大願意留她呢。
那看來希望是不大了。
我看沒有多大希望。不過,我可以在舒禮銀麵前提提。
為板子的事,白鳳芷也和我鬧別扭,她固執得很,你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其實,我隻是在發現了問題後才對她說的,她不聽也就算了。她主要是與殷顯文和那吃屎的矛盾太深,無法調和,待著太別扭。此人雖有些地方不值得同情,但並無大惡。看她受罪我覺得可憐,所以跟你說了這麼多。
真是說不清,扯不斷,理還亂那!
看她受排擠打擊,受氣挨罵,怪可憐的。我想你們過去在一起,又是要好的朋友,能幫的話就使使勁拉一把,幫她出深淵,解脫煩惱苦悶。可聽你這麼說來,希望確實不大。真是“背上風流債,終生不開懷”呀!
她現在是“喪夫育子艱,犬咬豬拱驢蹄踹。”你真是仁人有憐憫心啊!你這樣的人不多見了,冷若冰霜的多。人際關係紛繁複雜,反複無常,防不勝防、躲無處躲,實實的可畏呀!我可以和舒禮銀說說,隻是舒和我現在也不融洽。她也不要吊在一顆樹上,此路不通,就走走別的道,總有門對她敞開的。
可到哪兒去找啊?到什麼時候才能走通啊?她也是快退休的人了啊!唉,我也是多管閑事喲!
梅素馨不無感慨,向韓熙光告辭,騎上車,出了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