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牛是替人幹活的,能幹時得些草料,到不能幹了,就讓你獻皮獻肉獻骨血了,連五髒六腑也被吃個精光。雖說是凡生物皆不免一死,然象牛這麼慘的卻不多見。我今日所掙的草料雖比幾位略多、略好些,實在也是未有替代者、還不到獻皮獻肉獻骨血的時候罷了。
閣下何以如此悲愴,吾思君之才,該工程之頂梁柱,難有替代者,無需慮及卸磨殺驢之事。餘與鬱山則不同,乃路中一石子,牆上一磚而已,作不得棟梁、做不得柱,遍地皆是,俯拾便得,扔之、棄之無需考慮。範教授比我們略略強些,卻又宿敵、怨敵過多。
說我悲愴,其實你們比我更勝。你亦過謙,想我們這輩人都是過關斬將而來,豈能太笨。隻是人各有才,各有所能,然機遇不同,造成差別懸殊。我之幸運,學以致用,得有寸進;你之不幸,用非所學,又加頻頻轉崗換業,專業難深。更加我得周大祥重視重用,他人欺我不得;你受錢述宗欺壓,難得伸展,諸多因素綜合形成如此差別。就這次骨幹獎而言,他自己不肯少得,又拉幾個作陪,搞了那麼多一等獎,自然就擠掉了二等、三等的名額。再偏心一點,你與舒禮銀組員與組長之別而已,卻一個一等一千六,一個四等隻四百。
錢述宗那狗屁人能幹出什麼正事、好事?自私自利胡幹而已。所裏不是不讓給自己發獎金的呢?怎麼又讓那狗屁人自己給自己發獎金了?他肯少給自己?少給親信?這位韓老弟能多得了!
稍稍停頓了頓,範敬衝又道:
不過機電所並非錢述宗一個人如此,有幾個奶兄奶弟、一丘多貉。前天羅淑芬所述的就和錢述宗的做法如出一轍。
羅淑芬一向愛聊天打聽東西南北的事情,退休前和管子通一室。這管子通機械圖畫的相當漂亮,原在九室,自薦當七室主任,室內各項工作安排得頗有條理,確有點管理才幹。
羅淑芬去年退休,隻幹了半年,年終獎金一千出頭,心滿意足。
半年沒有和同事們見麵,到各處轉轉,打打招呼聊聊天。閑聊中無意獲知自薦主任的獎金六千多,而室裏最低的卻隻有四百多,相差懸殊。兩個同時畢業、水平相當的碩士,一個副主任,獎金近五千,僅次於管子通;一個是普通科技工,獎金隻一千冒頭。
羅淑芬獲此情況後問以前的同事。
獎金相差如此懸殊,你們就沒有意見和看法嗎?
有意見和看法又怎樣?發獎金由室裏定,室裏又是管子通一人說了算。
誰說了算都可以,但要做到基本公平公正合理,難道員工之間的貢獻真的相差如此懸殊嗎?
差別是有,哪能如此巨大!況且大多數工作不可以自己選擇,是領導分派。領導讓你幹什麼,你就隻能幹什麼,是身不由己的。再說,技術含量人人都是時高時低,辛苦程度差別不太大,甚至可以說是各有千秋。即使技術含量有差別,那含量低的工作也得有人幹,缺了,整個工程也運轉不起來呀。
那你們為什麼不提出來?
提出來也沒有用,鬧得太生分了,明年的工作就沒法幹。有能力有門路的不準備吵架,準備跳槽。沒有門路的隻能忍氣吞聲,聽之任之,比下崗好些。
羅淑芬自思,管子通給我的獎金不算少,屬於優待的。可他確實利用職權多給自己獎金了,多得出奇無道理。他多了,必然有人少了,在人管轄下,隻好忍氣吞聲。我已退休,這是最後一次獎金,明年不會再有,整治不到我了,何不替眾人反映反映。
羅淑芬將這一情況反映到所裏,所裏經研究後要求管子通對全室的獎金重評重分,要做到基本公平合理,非特殊者不得過於懸殊,特殊者報所裏審批。同時將室主任的獎金收到所裏評發,誰都不能給自己發獎金。這一來,管子通沒法,隻得將已經分發下去的獎金收上來重新分發。結果室裏每個人的獎金幾乎都有所增加,相差也不再那麼懸殊,那原來四百多的漲到了一千多,羅淑芬也增加二百。管子通等幾個室領導仍然是室裏最多的,卻都降到了三千左右。
大家都稱讚羅淑芬為眾人做了一件好事,所裏也覺得羅淑芬反映的情況重要、及時,意義不小,關係到今後各研究室、科室及車間的人心穩定。經查,有好幾個單位類似於管子通,所裏也讓他們糾正過來。工廠有個車間,主任不公布獎金總額,也不言各人多少,每個人一個信封,吩咐不要告訴別人。對此,所裏也要求必須公開,那車間主任沒有辦法,隻好將獎金收上來重新分發,差距縮小。
所裏又特別獎勵羅淑芬一千無。
聽範敬衝講完此事,鬱山感慨道:
錢真是個好東西,到了誰手中都不願意撒出去,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一桌盛宴,縱酒菜豐盛,然若分批次享用。首批官長,自然是山珍海味時鮮,飽餐後心滿意足而去;第二批親信爪牙禦林軍,也能吃到雞鴨魚肉和熱湯,也能酒足飯飽;輪到普通職工時殘羹剩菜冷湯,愛吃不吃隨你便。
柯枝壯笑笑,範敬衝和鬱山還想說什麼,韓熙光看看表。
呀,過時間了,散步鍛煉的人差不多都回辦公室了。我們立在這顯眼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呢。
說完,四個散開,各自回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