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你得到別的單位、別的院所去找。我們這裏是幹活的窮，不幹活的富。一次任務，你拚死拚活幹出來了，他說是他布置、他指導的，功勞他先拿去了大頭；若是沒有幹出來，或是出了問題，他又說“我早就說過不能那麼幹了”，將責任全推到你身上。
三個人正說著，鬱山見咎培植走進仿真樓，問韓熙光。
你們那個咎培植跑東跑西的，他到底幹什麼呀？
這咎培植真是個福人，走時運，他原先負責《六八二工程》的機械設計，《六八二》下馬後閑待了幾年。錢述宗謀得仿真樓的資金，他便成了機電所與設計建造單位的聯絡官，憑此聘上了高工。仿真樓落成驗收後，咎培植便成了五室的領料送料員。
事情就是這樣，不幹本行，不搞技術，高工卻順順當當地被聘上了。幹本行、搞技術的卻難如登天。這次骨幹獎他又不會少！
至少不會和老韓一樣是末等，這有什麼不可理解的，你們看看那一位！
鬱、韓順柯枝壯目視的方向望去，是副所長柴明玄。二人一起笑道：
比起咎培植，這柴明玄又是天上之客了。屁都不幹，卻經常拿全所最高等級的獎金。
二位差矣，他不是不幹活，而是亂幹、瞎幹、幫倒忙！他是總調度，哪兒緊就往那裏加人，卻不管專業對路不對路，反弄得人沒有事幹，事沒有人幹。哪兒短線工期緊，就指揮加班加點，搞疲勞轟炸。不過，此人挺聰明，死死抓住撥款不放，動一個子兒，都得他點頭。唉，事業成，功勞分，頭功頭獎官先得，實幹苦幹往後蹲啊！
你這個二等功臣獲得者也這麼說！
鬱、韓二人有些驚疑。
你們不知道這柴明玄腹中有多少墨水，能盛多少水？人家可是二等功，一等獎。原要與周大祥平分秋色。一等功沒有評上，獎卻是一等。我這個二等功是群眾和當時主任周大祥硬爭來的。
周大祥當時可風格了，說柯枝壯評不上二等功，那他的一等功也不要。
這可是句狠話，當時，周大祥若評不上一等功，其他人的功和獎都得往下降，那柴明玄的二等功更沒有望。
周大祥當時也確實是苦幹出來的，隻是不象後來評勞模時吹呼的那麼神、那樣高尚罷了。
這也難怪，吹噓拔高乃是祖傳。二位記得“學毛選、評先進”那年月否？針尖麥芒那麼大點事，經先進人物一講一拔，就比泰山還粗，比珠峰還高。先進的人們不管幹什麼事，總是先覺困難如山，然後經過學毛選、鬥私批修，戰勝畏懼；學習先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再然後是排除萬難，百折不撓、不氣餒，最終取得勝利。唯這樣，幹了屁大點子事，就能沽來名，釣到譽。當然這隻是極少數。然而漢承秦製，清襲明法，文革之後，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是沒有了，然而這升官法卻沒有變，某些人運用得更加爐火純青。
這韓老弟看問題偏就奇特，偏他能將林林總總的社會現象歸結到根子上，當心讓人聽去，戴上不大不小的帽子，你就永世不得翻身了，還要連累聽的。
在一旁鍛煉身體的範敬衝警告韓熙光。
範教授過獎了，我的淺見隻是自己的感受，哪就觸碰到了根子。鄙人運交華蓋，隻能破帽遮顏過鬧市，連根子的須也不敢觸碰啊。
那你一定是橫眉冷對和俯首作牛了。
不敢，橫眉傷身體，嗤之以鼻而已。牛也不敢當，現在都機械化了，牛和豬沒有多大區別了，都隻是餐桌上的美味了。
你可不能這麼說，麵前的這位便是一頭廢寢忘食、不知疲倦的牛。想當年那三號工程，三災六難的，這位仁兄孤身一人住在試驗室中，摸清控製係統的一道道難題，攻下一個個難關，終於大功告成，助了周大祥一臂之力。更可貴者，當時，這柯君所在班組勾心鬥角正烈，矛盾紛紛，爭權奪利者眾，熱心工程者少，周大祥當時處在漩渦中心。唯獨這柯君兩耳不聞紛爭事，一心專攻工程關，終獲成功。被推為功臣，周大祥倒未曾忘記。
此也是有福之牛爾，周大祥庇護下立二等功，榮耀至今。
你們知道多少人憑此官升三級、青雲直上？多少人借此年年獲獎，盡情享受榮耀？多少人賴此成名成家，譽滿天下？所獲都遠在牛之上，牛則依舊拉磨犁地不分晝夜陰晴圓缺。
範教授有所不知，牛之功為二等，牽牛者功便一等，指揮牽牛者就該是特等。沒有指揮，沒有牽拽，哪得“耕犁千畝實千箱”啊！故功成之後，牛得精飼料，如柯君此次便得千三百之多。而牽牛者和指揮者早晉升為人物頭，豈是三千、五萬能了，該各取所需也。
對頭，牛本來就吃草不食肉，幹活不升官的嘛。這柯君，若想當官，定也是主任處長之類。偏他是條牛，默默耕作，隻幹活，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不作官。給什麼吃什麼，給多少，吃多少，從無怨言。因而得牽牛者及其指揮者歡心。此等好牛，何處去找啊！不似我等，雖亦耕犁拉磨不息，然時不時發發牢騷怨言牛脾氣，讓馬屁君子傳達上奉，得個不安分的雅號，好處便無望。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愈扯愈遠，一旁的柯枝壯道：
你們三個該死的，拿我開涮，還不快快閉嘴！
啊呀，我們哪敢啊！說你是隻知耕耘拉磨、不爭草料的好牛。
好牛好牛好幹活，你們嫌我背上負的不夠重，嫌我不夠累！你們也不是懶牛、壞牛，怎麼不多幹點？
我們倒也沒閑著，隻是時運不佳，財運不茂盛，官運不亨通，隻好幹些低等邊緣活。哪能象你，有大所長護著，幹高檔核心活。雖說背上負重沉了點，將他們拉到了目的地，扶他們爬上了梯子，升的升了，發的發了，豬癩狗癡成了科長、處長之後，你就又會獲得些精飼料。我們卻無有這樣的機遇和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