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具氣味熏人,胡秋萍、郎玉海依舊跑到一二二一房間,麵對空空的辦公桌、試驗台,他們隻能天南海北、漫無邊際地聊,正起勁時,杜基常罵罵詈詈自外而入,後麵跟著苟興旺。
真他媽的不講理,說好了給的,現在又不肯給了。書記這人真是個兩麵派,現在到處找不著他人。原先說好了的,將那保險櫃給我們,他媽的殷顯文不肯給,讓我去找室裏。
是保險櫃的事,怎麼又不肯給拉,找他們書記去,他們有什麼理由不給?
胡秋萍憤憤不平,郎玉海聽了道:
別急,這可能是殷顯文的事。
不,我知道書記這個人,當年我和錢述宗吵架,他就是這樣個兩麵派。這樣不負責任,這樣的兩麵派,還當什麼領導?
略停,杜基常卻又道:
書記是同意了,他上次就是同意的,現在又同意了。是殷顯文不肯給,那匡全正更蠻不講理,滿嘴汙穢。現在又哪兒也找不到武斌文,象是故意躲我們似的。
你不是有一把鑰匙嗎?去把櫃子門打開,把他們的東西搬出來,把保險櫃搬到我們新房間去,看他們能怎麼著?依我說就該硬一點,再硬一點,對不講理的人,應該用不講理的辦法去對付。不用怕他們,反正都不在一個室了,誰怕誰呀,誰管誰呀?
他們的東西怎麼搬呀,會搬出是非麻煩來的,那更說不清了。
那樣硬搬非打起來不可,匡全正那家夥可不是個東西了。
郎玉海插了一句。
怕什麼?有什麼不能搬的,我們四個人一起去,他能怎麼樣?
胡秋萍氣勢洶洶,恨不得立刻就去爭鬥。想象不出這個嘴甜如蜜、好話連篇、處處偽善、近似三寸丁的矮小婦人,竟如此凶悍好鬥,真令人刮目相看。
胡秋萍轉而又象是發號施令。
東西就是不能留下,能搬走的全搬走。留下,再要就不可能了。
轉而又指責杜基常。
當初你就不該給他!
我看錯人了。
你老是看錯人!
胡秋萍完全忘了她對密友徐麗華的許諾,也完全忘了前天他們在這個房間與武斌文和殷顯文達成的協議,忘得半點不剩。
四十幾個小時前,武斌文將杜基常和殷顯文找到一起,杜基常後麵當然少不了胡秋萍這個主事婆。韓熙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畫圖,整理筆記。
武斌文對殷顯文道:
你將那保險櫃的鑰匙交給杜基常,經室裏研究決定,那個保險櫃讓杜基常他們帶走,你將自己的東西取出來,然後將鑰匙交給他,讓他們搬走。
將那保險櫃交給他們我沒有意見,服從室裏的決定,待我將東西取出後他們就可以來搬,明天就可以。不過,
殷顯文轉向杜基常,
你得將我從四室帶來的那兩個鐵皮箱子還給我,那是我用轉台的錢買的,保險櫃給了你,我也需要它。
那就不用換了,搬進搬出怪麻煩的,等會兒我將保險櫃的鑰匙交給你。
鐵皮箱子,材質和保險櫃是一樣的,隻是沒有數碼鎖。杜基常覺得兩個箱子裝的東西要比一個保險櫃多。殷顯文提出後,他不假思索就說“不用搬來搬去”,覺得有賺頭、合算。
殷顯文聽杜基常這麼說,也同意,他覺得保險櫃比箱子氣派。
武斌文見他們兩個都同意,問了又問,敲定都沒有異議。
既是你們雙方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可不要後悔、再生枝節喲!
誰知睡了兩個晚上,果然就生出枝節來了。原來安排整理時,胡秋萍覺得箱子不那麼氣派好看,也不如保險櫃方便,埋怨起來。
鐵皮箱太寒酸了,好好的保險櫃去換人家的箱子。
箱子不是比保險櫃裝得多嗎?
要裝得多幹嘛?兩個箱子頂不了半個保險櫃的錢,低了幾個檔次。
胡秋萍覺得吃了大虧,將杜基常數落一頓,慫恿他反悔,要回保險櫃。杜基常哪敢不從,複又去向殷顯文要保險櫃,遭到拒絕。
杜基常又去找武斌文,沒有找到,便說武斌文是兩麵派,故意躲著他。引得胡秋萍將她的老同事、老上級罵了個狗血噴頭。
語氣最硬、膽量最大、最想打架的卻最沒有力量,有點力量的似乎又覺得短了幾分理,沒有這份膽量,吵嚷一陣後就都泄了氣。
胡秋萍陪杜基常一起再找武斌文,數落殷顯文不給保險櫃。
前天不是協商好不折騰的了嗎?你們怎麼又反悔啦?
二人失去了在一二二一房間的氣勢,隻好說。
我們現在不願意換了,想要回我們的保險櫃。
武斌文看看昔日的同事,仿佛有些不認識,隻好再與殷顯文商量,將那保險櫃與箱子換了過來。
看著保險櫃,胡秋萍臉上燦出得意之色,滿足之感充滿心胸。
一二二一辦公室的小半壁隻剩下幾個人的桌椅,空蕩了許多。
小郎,吃過早點了嗎?我這兒有早點,吃不吃?
胡秋萍親切地問郎玉海。
你那兒有什麼早點?我正想吃點東西呢。
於是胡、郎便邊吃東西邊聊,杜基常和苟興旺在那半間屋內轉悠,東翻西看,似乎在尋找什麼有用的物品,似乎又不像,那裏除幾張桌子、幾把椅子外,已經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了。
麵對空空的辦公桌、試驗台,杜基常道:
這幾張辦公桌和試驗台都上交了吧,總經理已經給我們買了五個中端桌了,這些都用不上了,上交了吧。
幾天前為桌子鬧得不可開交的杜基常一下子闊了,而胡秋萍卻另有打算。
你這是過河拆橋,不留後路,連辦公桌也不留,將來萬一……。
一句話將杜基常說急了眼。
我就是過河拆橋,不留後路,桌子、椅子統統上交,一張一把也不留。
什麼後路退路的,我是說將來萬一要用。
什麼萬一、千一的,不留就是不留,萬一也不留,千一也不留,就是不留後路和退路。
杜基常顯現出少有的堅決和果斷,說完便走出了房間。胡、郎、苟相顧無言,好一陣後,胡秋萍問苟興旺。
你說辦公桌和試驗台該不該留幾張?
不留。
跟的挺緊的呀。
苟興旺發急道:
什麼跟的緊,鬧成這個樣子,我們還能回得來嗎?回不來,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我是說終端桌作裝備台使用,有這些試驗台和桌子方便些。
胡秋萍拐了個大彎,離自己的原意本心十萬八千裏,郎玉海和苟興旺沒有再言聲。
杜基常在搬得隻剩台凳桌椅的半間屋內轉悠,搜尋著每一個可以藏金埋銀的旮旮旯旯,翻遍一堆堆破爛,地上的破木板、碎紙屑也踢翻了幾個來回。他圍著決定上交的那幾張試驗台轉圈,上上下下、前後左右、來來回回看了又看。將所有的抽屜一個個拉出來抖動抖動,翻看幾遍,卻沒有能抖落出金銀珠寶來。又眼睛鼓脹得溜圓,伸頭照了又照,恨不能將眼珠子拿在手上,伸到每個抽屜洞裏照看搜索幾遍。搜尋每一條縫隙,希望能從裏麵尋找出金條銀錠來。搜尋一個多小時一無所獲,搬運的板車來了,杜基常悵然若失。
中午,別的人都吃飯去了,胡秋萍去食堂買了點飯菜,急急的回到即將永遠離開的辦公室,眼珠子滴溜溜轉,邊吃邊搜尋,與杜基常一樣一無所獲。
上班後拉貨的板車再次來搬運,胡秋萍看著工人們將剩下的桌椅板凳搬出去,往板車上裝,若有所失。她看不到一個昔日的同事,臉上顯出狐疑的神色,呆在那裏發愣。杜基常見了,想起組閣成空,一組三攤,投奔公司到這次倉黃撤離,突發感慨。
我們這次搬家就象國民黨撤退一樣,倉皇而逃。
不,是鬼子進村,你看,老百姓躲的躲,藏的藏。
不,不是進村,而是出村,離村。
家算是搬完了,地也掃了一遍,可散落在書架周圍的圖書資料卻沒有自己回歸原位。胡、郎、苟跟著搬運車走了,隻剩下杜基常獨自一個留存在已搬空的小半間空房裏。一會兒在門後彎腰曲背翻撿著什麼,一會兒又撿起鐵管木棍仔細端詳,一會兒又拿起木棍當鐵簽,這兒捅捅,那兒戳戳,真象《地道戰》中的二鬼子。他端詳著,揣摩著,一會兒又站到中間愣神,環顧四圍。他從廢棄物中撿到一個開關,拿在手裏劈劈啪啪來回扮了數十下,複又棄在原處。是聽其響聲呢,還是檢驗其能否使用,他人不得而知。
辦公室的小半完全空了。杜基常站立在這二十多平米的中間,來回掃視了幾遍地麵、牆腳、天花板,戀戀不舍地走出了房間,出門後又回頭看了看。
十幾分鍾後,朱春培回到了房間,那壁廂空無一人、空無一物。他吹起口哨,是得意,是哀傷,別人不得而知。摯友牌友都走了,他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