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老胡說了,“布反了也能用,效果是一樣的”。
一句話惹得舒禮銀火起。
你到底在為誰幹活,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人家老胡是這方麵的行家,我聽她的有什麼錯?
你是給我幹活,還是給她幹活?到底該聽誰的?
我為國家幹活,誰對聽誰的,給誰幹活不一樣,人家老胡是這方麵的行家,我請教她時她說能用,能用就行唄。
真是無理攪三分哪,舒禮銀氣的翻白眼,怒不可遏。
你在我這個攤子工作,在我手下,就要聽我的指揮,我說了算。
誰正確,我聽誰的指揮,對了、能用就行了唄。人家老胡是行家,她說布反了效果是一樣的。既然一樣能用,我聽她的有什麼錯?
你別拿胡秋萍來壓我,什麼行家,她布線還是從我這兒學的呢。你再去問問她,她有沒有反著布的線路板?
朱春培一看胡秋萍說的也壓不了舒禮銀,布反了雖然能用,但確實錯了。一時找不到反擊的詞語,啞了殼,舒禮銀以命令的口氣。
布反了是能用,但電焊時容易出問題,美觀就更談不上了,你必須重新布,給我布正過來。
重布就重布,有什麼了不起的。
是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你得給我重新布線,布正過來。
布就布。
爭吵到這份兒上,兩個人都氣鼓鼓說不出話。半天,舒禮銀甩下一句。
你必須重新布,布正過來。
麵含怒色走了。朱春培滿麵不悅,對著窗外。待舒禮銀走遠了,掏出香煙,抽完兩支,立起身也走出了房間。
風波已然過去,局勢趨於平靜,六十平方米的辦公室駐紮三攤人馬,雖都相對集中,卻也有犬牙交錯雜渾之處。一組分成三攤,人麵熟識,工作卻沒有瓜葛,少有語言交流。
三攤人員中,唯胡秋萍與朱春培例外。朱春培與杜基常狀如仇敵,卻對胡秋萍崇拜之至,五體投地。碰麵就熱情招呼,有空便促膝談心,真是水乳交融、無話不說、無事不商。小物件互通有無,大事情相互參謀、相互支持。二人的桌子斜對角緊挨著,隔著桌子聊,朱春培覺得不夠盡興,經常翻過桌子坐到胡秋萍對麵長聊。家常裏短,家庭瑣事,組內攤內工作,所內所外新聞,談資無窮無盡,興趣無不盎然。所以是天天有得聊,事事值得談。胡秋萍聊時一般不停手中的活計,隻是慢些,而朱春培則完完全全專心致誌地聊。
朱春培與胡、郎、苟是牌友,黎元亮來了後是替補隊員。隻要人齊,牌是天天必打的。故與胡聊天之外,便是與三人拱豬打牌,常常與胡聊到工間操開始拱豬,打牌後再聊到自己下班回家。
這日,牌友們沒有到齊,朱春培覺得掃興沒趣,就與胡秋萍聊了起來。先是胡秋萍告訴朱春培。
杜基常去那廠家,我不吭聲,後來到我家,何承靖不答應。
我說,真是笨蛋、傻瓜、白癡,真是胡說八道。他胡說八道了,我也就胡說八道唄。說話不動腦子,高工、副主任,叫人怎麼尊敬?我說你對他們根本就不要客氣,腳踩兩隻船,他們能怎麼樣?
一提杜基常,朱春培氣就不打一處來,怒不可遏,滿腔怨言恨語噴薄而出,對那次常州無錫之事耿耿於懷。胡秋萍也沒有好感。
他愛激動,某某廠長說他栽贓。
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他在常州、無錫誣蔑、栽贓、陷害我,賊喊捉賊。
何承靖說貨、款、工資和獎金都不能收,凡是動到錢和物都不能收。交往雖然頻繁,但無信義,什麼都不要收人家的。
朱春培不停地洗那撲克牌,話更加多起來。
杜基常本身不怎麼樣,還說我跟人家搞什麼交易,又說人家偷了他的技術,真是做賊人防他人。他有什麼技術值得人偷的?倒是他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偷雞摸狗人。他那幾項所謂技術有哪一項是他自己幹出來的?你們帶到公司去的《片帶邊緣控製器》是在老甄指導下、多人合作幹出來的。其他人走了,他就獨吞了。他敢將無錫、常州的機器帶到登州去嗎?他敢公開自己的收支賬目嗎?
朱春培滔滔不絕地傾倒著胸中的怨恨,指斥杜基常的種種醜陋,卻忘了杜基常的許多行徑、功勳榮辱與胡秋萍分拆不開。胡秋萍打斷了他。
何承靖也說他這個人不怎麼樣。你看我在攤子內整天不得閑,什麼事不得我把握著才順利。設計線路,電裝、調試,缺了我他們就抓瞎,就出亂子。你看,某某型號是我建議改進了設計才正常的;某某產品是我發現了錯誤並糾正過來、才進行下去的;某某又是我花了幾個晚上調試出來的。杜基常他不過是指導苟興旺畫畫圖、加工好了裝配而已。而苟興旺徒然大學畢業,充其量隻是個蹩腳的描圖員和笨拙的裝配工而已。你看他一步也離不開杜基常,一筆一筆地請教杜基常,就可知道他是個什麼水平了。可每次分錢分物我最多也隻能和他們平起平坐。更可氣的是他是大學畢業,是資格高工,我是中專畢業,隻是工程師。什麼高工,狗屁,象何承靖那樣能設計,會管理,又講信義,才是真正的高工呢,他們一絲兒也做不到的。
可不是麼,象苟興旺那樣的資格高工也真是狗屁,隻會照貓畫虎,一點創造力也沒有,那誰不會呀!我中學沒有畢業的人也能畫出來,而且不比他遜色。記得嗎?我建議自己設計滾珠絲杠,杜基常偏不聽;我想設計,杜基常偏不答應;苟興旺又不能設計,直到今天還是買人家的絲杠。若是用自己的絲杠,那該省多少費用啊。
可不是嗎?若是用自己的絲杠會增加不少利潤的,獎金分配起來也就不用這樣一毛一毛地摳了。你看尖嘴猴腮的杜基常那小雞肚腸、小氣鬼,摳可是他的絕活兒。若不是我把著,成本還要上去不少,連現在這點兒獎金也撈不著。
說著說著,胡秋萍忽然問朱春培。
你們去年的獎金是多少?
別,別,別,別提了,提不得,提不得,見不得人的,獎金還不到你們的的五分之一。其它好處費之類更是不到你們的十分之一,真笑話死人了。離開了杜基常,舒禮銀也不聽我的,一樣的縮手縮腳,一樣的墨守成規,這次在杭州出差,差點和他頂起來。
唉,錢是身外之物,多點少點還不是一樣,又何必去計較它呢。你也別聽杜基常不著邊際的瞎吹,什麼幾萬幾萬的盈利,什麼幾千幾千的獎金,實則是吹噓,是狗屁。去年我們的年終獎隻有三千多,其它好處也就是誤餐補助和平常發的那些雞鴨魚肉蛋、水果之類。
那也都是錢那!
疊加起來也就是千把塊錢。你看杜基常那蝦米膽兒,有往上爬的欲望,卻沒有敢發錢的膽子。記得嗎?當年他剛被提升為副主任,聽所裏說要換掉錢述宗,他就想組閣。他連室領導班子的人選都物色好了,他要轟轟烈烈大幹一場,幹出大名堂來讓全所的人都吃一驚。
就他那才能,那胸懷、那氣量,能幹出啥名堂來?還能讓全所、全院吃驚,不是白日做夢吧。不過,這千把塊錢比我們全年的獎金加零碎還多呢。
後來,老甄沒有留下來作他的拐棍,帶著傷心和遺憾去新單位發揮餘熱。杜基常失去了拐棍,心就虛了,氣也泄了。錢主任又穩穩當當坐在寶座上,杜基常組閣落空。又因想讓出國培訓人員少拿些獎金,自己好多分點,與錢主任鬧矛盾,相互貶低看不起。在室裏沒有抓到什麼實權,隻掛了副主任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