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培投到舒禮銀手下後，每天八點半過後到，吸兩支煙，和胡秋萍、苟興旺等聊會兒天，再東摸摸、西摸摸也就到了拱豬時間。拿出撲克牌，胡、郎、朱、苟四位常客，興致勃勃拱起豬來。杜基常不在時，大致都在十點半、十一點之間歇手。胡、郎、苟幹自己的活計，朱往往是抽兩支煙，隨手擺弄擺弄筆杆、筆帽之類玩一陣，便到了他下班的時間。下午一般是兩點多鍾到，仍然是吸兩支煙，聊天，再拱豬。拱完豬，胡、郎、苟幹自己的活，朱吸煙，擺弄擺弄筆帽、筆杆之類，收拾收拾，自言自語，“今天就到這兒了，明天接著幹吧”。說完，拎起包，匆匆而去，多數時候不拿包。
循環往複，天天如此，偶爾缺人時也拉著杜基常一起拱。杜基常有時對他們拱豬也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心中不悅，嘴裏難說，臉上卻掩飾不住。朱春培不屬其管，自是不屑不值一瞥，視而不見。郎玉海和苟興旺則斂聲故意不看，唯有胡秋萍與杜原本比較親密，又自認為是攤內台柱，哪裏將杜放在眼裏，經常衝他嚷嚷。
別象家裏死了人似的，我們打打牌是換換腦筋，是為了更好地工作，是為你創造更多的財富。你這三瓣嘴、小雞肚腸什麼時候也換換腦子、換換心胸，換成豬肚牛腸啊！
杜基常有時也反擊兩句。
這攤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財富也不是我一個人全得了，我是小雞肚腸，氣量小，你們豬肚狗腸氣量大。
這自然而然會遭到胡秋萍更加猛烈的反擊，於是杜基常便抽身出門而去。他知道胡秋萍不肯饒人、言語上不肯吃虧，纏上了會叨嘮個沒完沒了。而他杜基常確實也缺不了他們，他們真撂了挑子，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就抓瞎、就什麼也幹不成。
這日，舒禮銀來到辦公室，坐到朱春培的旁邊，問起工作的進展情況，朱春培簡略地說了說。
工作進展不快呀，要抓緊啊！
朱春培沒有吭聲，舒禮銀又問絲杠加工進展如何？
熱處理時將工件處理壞了，變形了，不能用了。
熱處理能變形，怎麼個變形了？
朱春培說不出所以然，舒禮銀發急道：
你倒是說呀，怎麼個變形了，怎麼就變得不能用了？
我也說不清楚，熱處理後工件伸長了一個多厘米。
什麼？熱處理後伸長了一個多厘米！你總長是多少？
二百七十多啊。
二百七十多毫米的工件，熱處理後能伸長一個多厘米！
噢，不是一個多厘米，是十幾個毫米。
十幾個毫米，不還是一個多厘米嗎？你用的是什麼材料？
鋼啊，是優質合金鋼。
你是怎麼處理的？優質合金鋼熱處理一下，能伸長那麼多？
舒禮銀語言中帶著埋怨、不滿和疑問，聲音越來越高。
誰知道他們工廠是怎麼處理的，反正熱處理之後，絲杠不能用了，伸長了十幾個毫米。
朱春培的語氣肯定、音量也跟著提高。
那是誰的責任啊？怎麼處理的呀？
誰知道是誰的責任，我怎麼知道怎麼處理的啊？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你幹什麼吃的？
舒禮銀近似咆哮，朱春培也毫不示弱。
我怎麼就該知道，我幹工作吃的。
你這是幹的什麼工作？工件幹成這樣，一問，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幹的工作怎麼啦？他熱處理成這樣，我知道是怎麼弄的，我知道他們是怎麼處理的！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高，要將大樓抬起來。幸好杜基常攤內無人，殷顯文攤內也隻有韓熙光一個人在看書。韓熙光無法看書，準備離開辦公室去圖書館。當他立起來時舒禮銀看到了他，便隔著兩排桌子問：
老韓，你搞過機械，夏鷺那個係統的機械部分是你設計的，天津貼花包裝廠的卷紙機和分切機也都是你設計的，你說說熱處理成這樣是怎麼回事？
自那次吵過後，韓熙光與朱春培不再交往，本不願參與，正準備離開，不想舒禮銀問自己，不得不答。
不到三百長的工件，熱處理後伸長了十幾個毫米，那肯定是爐子出問題，將工件燒熔化了。你們不要吵了，快去找熱處理的廠家問個明白究竟吧。
此時朱春培又改口。
噢，我記錯了，不是十幾個毫米，是幾個毫米。
舒禮銀將信將疑，韓熙光告訴他們。
一般地講，熱處理隻是調質工件的物理性能，如消除內應力等，外形都隻有微小的變化，肉眼是看不出的，經再加工或精加工後都能修正過來的。若是變形到再加工和精加工都修正不過來，那熱處理就失去意義，沒有人敢用了。象三百毫米這麼長的工件，熱處理後的伸縮，誇大再誇大點說，絕對不會超過半毫米去。另外，熱處理的工件，許多都是要再加工的。
韓熙光這麼一說，二人都不說話。停了會兒，舒禮銀對朱春培道：
不知道是工廠在蒙你呢，還是你在蒙我。老韓說了，你說的這種情況，在正常的熱處理中是不可能出現的。你趕緊去加工廠弄清楚，回來再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春培沒有再吭聲，舒禮銀待了一小會兒就走出了辦公室，朱春培又待了幾分鍾，也走出了辦公室。整個辦公室又隻剩下韓熙光繼續看書。
朱春培在杜基常攤內時就想自己設計加工滾珠絲杠，想省下一大筆資金，因為那《片帶邊緣控製器》滾珠絲杠占了大部分經費。然而杜基常是機械方麵的行家，知那玩藝兒看似簡單，設計不難。但材料和加工要求都很高，多是專業廠家批量生產的。一般工廠加工出來不是不合格，就是成本代價太高。自己設計加工，不是達不到要求，就一定比買的還貴，沒有答應。朱春培為此耿耿於懷，認為是杜基常看不起他，是與杜鬧翻的原因之一。
到了舒禮銀攤內，搞相同的項目，也需要用那滾珠絲杠。就又建議舒禮銀自己設計加工，得到支持，實現了自己設計加工滾珠絲杠的願望，卻不道加工出了問題。
兩人吵過之後，又重新加工了幾次，均達不到要求，不能用，舒禮銀不得不買專門生產廠家的產品救急。同時讓朱春培繼續修改設計再加工，以求以後能降低成本。朱春培終究沒有能加工出合格的絲杠，房間裏多了一堆廢鋼。
舒禮銀參照雜誌上的線路，設計了單片機巡檢儀的線路板，讓朱春培給他用計算機布線，加工印刷電路板。布線前給他交代了如何布及注意事項。兩三個星期後，舒來查看布的情況。
打開計算機，舒禮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明白。覺著不對勁，隨叫朱春培過來一起看，讓他講述一遍，這才發覺有相當一部分布反了。
你看，你將好多錢都布反了。
我是完全按你交代的布的，怎麼會反呢？
舒禮銀讓他仔細看看，又給他講解了半天，他才承認有些器件的線是布反了。舒隨說了幾句，又交代一遍，要求他重布。朱春培心雖別扭不舒服，然確實布反了，理短了，隻好答應重新布線。
又過了兩個多星期，舒禮銀再來問線布好了沒有。朱告訴他沒有重布，舒問為什麼沒有重布。